登上妃嫔所用翟舆,前后是妃子所有的全套采杖,不说吾仗立瓜卧瓜,金节香盒银瓶银质饰金香炉等物,单单是伞就有赤、黑花伞各二,金黄素伞二,另有赤、黑凤旗各二,赤、黑素扇各二,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真是盛大非常了。

如今离着当年赫舍里氏皇后大婚已过去了近十年,这些年皇帝并未再立什么高位,所以京城中也多年未见如此浩大的场面,一时人山人海,瞧热闹的人群挤满了沿路的茶楼饭庄。

见围观的人多,仪仗里内务府的人更是来了精神,一来之前郭络罗家给的赏钱丰厚,二来见着围观众人艳羡的神色,他们也觉得与有荣焉,仿佛坐在翟舆里的人是自己似的。

明月心里却是明白,不过是些虚热闹罢了,等会儿进了宫里,那里子如何才是最重要的呢。

因着只是立妃,又不是正经立后,在外头的排场虽然热闹,可进了宫,却没有什么拜堂成亲的说法儿。一应撒帐坐帐挑盖头的说法儿皆无。

明月由着众人引着翟舆进了东华门,顺着车帘缝儿朝外张望,因着视线不好,一路只见着红墙黄瓦无数,也不知转过了几条街,进了几道门,这才停在一处宫院前头。

“回禀娘娘,延禧宫到了,请娘娘除舆。”

娘娘?看来这赫舍里氏没了,宫里的规矩又是一样儿了。若是赫舍里氏皇后还在,这个娘娘自是不能乱用的。可如今宫里就自己这个宜妃和钟粹宫里的丽妃两个高位妃子在,这个娘娘倒也是当之无愧。更何况是在新婚出嫁的时候儿,谁还会计较这么一个称呼呢,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叫,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只是,这延禧宫是怎么回事?在她的印象里,这延禧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儿,因着靠近甬道,处在宫人进出的苍震门附近,每日一大早就有辘辘的车辙声扰人清梦不说,来往人员又繁杂,门户也就不那么紧密了。说这延禧宫是后宫最差的宫院也不为过,小康子把这里分给她住,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这处“好地方”指给她住?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今她只能先认了。明月定一定神,就着挑起的轿帘,扶着伸进来的一双涂脂抹粉的手,轻轻迈下翟舆,舆下早铺好了一层红毡,以应新妇脚不沾地的规矩。

旁边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跪下拜见,她也不开口,只微微点点头,便自有跟着的内务府嬷嬷们喊起。

因着头上蒙着盖头,出了脚下那一尺见方的地面儿,什么都瞧不见。一进门,人还没有坐定,她便想伸手揭了那个盖头。左右一个妃子而已,老康又不可能亲自来揭帕子,如今到了她自己的地盘儿上,还不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再顶着这么个劳什子,知道的说自己守规矩,不知道的还要说自己心大,得陇望蜀,巴望着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娘娘且先别忙,梁公公适才亲自来传话儿,请娘娘勿必按捺一下儿,咱们一切都依着规矩来。”这个宫女特意在“规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又递上一盏茶,“请娘娘先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梁公公?梁久功?他亲自来传的话,想来是康熙的意思了。莫非他今日还要亲自过来?明月心中又喜又忧。如今在这宫里,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盖头没揭,也不知道底下站着的人里有没有自己人,偏给她的脸面足足的,里头的里子却又是如此不堪,这个延禧宫,也不知道收拾的怎么样,想想就觉得闹心。

宫女端上来的茶,她也只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因着早上起的太早,她只吃了两块儿点心垫了垫肚子,如今早就饿了,再喝了这茶,她怕自己会受不了,晕过去。

这些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呢,她也好歇歇,顺便到空间里吃点儿东西,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儿的瞧着,让她想作弊都没机会。

好在康熙也没让她等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门外便响起一声响亮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一屋子人呼啦啦涌了出去,院子里响起一片请安行礼的声音。明月只端坐在床上没动,不是叫她按着规矩来吗?那就来好了,没听说哪家新媳妇儿没揭盖头就跑出去迎新郎官儿的。

一阵脚步声响过,似乎她的身边又霎时围满了人。只听着一声轻笑:“你倒是守规矩,不错,进了这后宫,可要牢记规矩二字,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规行矩步才好。”

一边儿听着他的“教训”,一边儿心底的火气“蹭蹭”地就往上冒,待话音落时,一柄银色的秤杆儿便伸进她的盖头底下,轻轻挑起她头上的火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