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婉容只带着一个亲信宫女孤零零地住进了咸福宫后殿的一间耳房,这里原先连奴才都不愿住,以前只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如今便腾出来安置她了。

所有的位份尊号统统废黜,每日只按着答应的份例给她些必需之物,一朝从高高的云端坠入尘埃,她哪里受得了那些个粗茶淡饭?

别说内务府见人下菜碟儿,蚊子腿上都要刮下一块肉来,就算他们有良心,不克扣,答应每日也只有一斤八两猪肉,**陈粳米,两斤白面,两斤鲜菜,够做什么的?那每月十五盘的羊肉和五只鸡鸭,她连根鸭毛儿都没见着,家里安排进来的亲信宫女瞧不下去,特意找他们去要,还受了好一番奚落。

“那起子狗奴才,便是给娘娘提鞋都不配,以前跟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似的,跑前跑后的围着咱们转,如今去了,一个个都翻脸不认人,呸,狗仗人势的小人,等娘娘起来了,看怎么收拾他们!”

钮祜禄婉容只静静地听着,半晌没有言语,她钮祜禄家的掌珠何曾受过这份儿委屈欺辱,狗仗人势,这话说得还真不假,他们以前可不就仗着她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尝到这个滋味儿了。

“呵,呵呵——”她蓦地张口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儿。

宫女吓坏了,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娘娘,娘娘您别笑了,奴婢,奴婢瘆得慌,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跟您说这些糟心的事儿,您打奴婢,骂奴婢吧,求您千万别笑了。”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自己算什么?在后宫争了十年,斗了十年,如今她算什么?她是到今日才明白,过去的十年她都白活了。

皇上,他的心自始至终都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一时半刻,所谓的艳冠后宫根本就是个笑话儿。当年他需要的是她家族的支持,可惜她的阿玛没有索尼的识时务,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利益,皇上哪有什么心情欣赏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

等她的阿玛和家族里那些高官显爵的大人们活明白了,知道往皇上身边儿靠了,皇上对钮祜禄氏一族也早没了当初的耐心与信任,朝中的新贵一茬一茬儿的起来,后宫的美人儿一拨一拨儿地进,她的美貌在那鲜艳明媚的青春面庞前,早已泛黄发旧,失了旧日的颜色。

“娘娘,您别这样儿,那起子狗奴才就那个德行,娘娘是谁啊,有钮祜禄氏一族撑腰,又跟皇上有多年的情分在,等战事一完,皇上必定还要对出征的将士论功行赏的,如今家里大爷四爷身上都有军功在,皇上到时候肯定要给娘娘晋位以示恩宠,如今娘娘就先忍忍,那起子杀才,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晋位?行赏?正在流泪的钮祜禄氏心中冷笑,到时候是要晋位封赏,只不过领赏的应该是那郭络罗氏了吧!

她太清楚自家那群“爷”们的德行了,平日里在京城内外四处“征战”自然是无人能敌,“战功赫赫”,一上了战场,真刀真枪地斗起来,他们不尿裤子就是好的了,还指望他们立功?

她想复位,凭什么?京城第一美人?艳冠后宫?

呵,在她最美丽的时刻,她都没能抓住他的心,凭什么如今人老珠黄了还敢抱这样的期待?他的心中对她不仅没有半分情意,甚至对她和她的家族充满了敌视,如今,她还有什么指望?!

她俯身看看身上蓝素缎石青镶边的袍子,仿佛从那靛青的颜色里看出了腐烂的气息,“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人的破衣裳,也敢往本宫身上穿,快给我撕了,撕了!”

她歇斯底里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裳,内务府的奴才见人下菜碟儿,就连身上穿的衣裳,到她这里也只有最最普通的潞绸素缎,以前织金妆花的蟒缎妆缎连影儿都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