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以为周晚晚没看见周平的惨状,跟她说话她也应答正常,也就放心了,又看周阳很担心周平,就让他去看看情况,自己带妹妹去上厕所。

兄妹俩走到仓房边去后园子的夹道上,看见李桂芝泥一样滩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显然是被周平上吊的事吓得说不出来话了,估计刚才那几声惨叫就是她发出来的。周晨把周晚晚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见李桂芝的样子,赶紧回屋叫人。

除了周娟,周家人都在东屋,听见周晨叫人,周老太太马上开骂:“让她在那躺着,谁都别管她!她这也是跟我作妖儿呢!这娘俩这是在要我的强啊!要死就赶紧死!看缺了你俩我们老周家的日子还过不过!”

周春发一家人听周老太太这么一说,都不动了,周春来本来想去,也被沈玉芬拉住了,周春喜还得顾着周平,想去又分不开身,急得手里的水碗都端不住。周阳见状快步跑了出去,他先让弟弟带着妹妹从另一边绕去厕所,他去把浑身瘫软的李贵芝背回了屋里。

周晨带着周晚晚从厕所回来,又给她洗了脸,偷偷喂了一个烧鸡蛋,周阳才从东屋回来。

“大丫姐醒了,就是人还有点糊涂,二伯想送她去乡里卫生院,奶不同意。”周阳一脸担心地跟周晨说。

“奶当然不能同意,大丫姐这一去卫生院,奶换亲逼孙女自杀的事就得传开了,奶那么要脸面的人,以后还咋见人。”周晨讽刺地说道,“再说,现在大丫姐还不知道是换亲呢,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再死一回!”

“我想跟二伯去,大伯和爹他们都听奶的,都不去,二伯一个人去,那么老远,路上总得有个人跟他换着背大丫姐。”周阳跟弟弟商量着,在他们心里,他们三个现在是一个整体,这种大事谁都不会一个人做决定。

“去吧,去不去奶都是不待见咱们。大丫姐平时对咱没啥好处,可也没害过咱们,这都到要命的时候了,也没啥可计较的。”周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周阳跟周春喜送周平去乡卫生所了,周家众人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到了上工的时间,只能饿着肚子去生产队干活。周军趁周老太太不备,进园子摘了两根黄瓜跑了。

周晚晚直到周晨离开,才松开悄悄藏进袖子里的拳头,她的手在微微发着抖,自从看见周平被抬进来,她就一直在发抖,只是怕哥哥们担心,在极力控制着。

周晚晚并不觉得这次周平的自杀是自己多事造成的,就是她这次死了,那也是周老太太和周春发一家逼死的,当然,跟周春喜夫妇的愚昧和周平自己的懦弱也有很大关系。

周晚晚激动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对很多事太自以为是,太想当然了。重生以来,她觉得自己知道很多事的发展轨迹,她能把握甚至阻止很多事,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很多事,并不是她去干涉了就会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她的干涉也有可能造成另一个她根本承受不了的后果;也不是她阻止了一件坏事的发生,它就会变成好事,它也很可能变成另一件坏事。

周平的事就是一个警钟,它警告着周晚晚,如果她因为前世的经历而滋生优越感,那她今生有可能依然失败。她做任何事,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周晚晚觉定以后像周平这样的事,没有万全准备,还是不要再插手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周阳和周平父女回来了。周平是自己走回来的,除了面色苍白,脖子上半圈紫黑色的印子,嗓子不能说话以外,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周老太太又是一通破口大骂,周平和李贵芝并排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吓得周兰小声地哭着。

周春喜顾不上炕上的妻女,赶紧去队里干活了,离放工还有几个小时,他现在去还能挣几个工分,也能让周老太太消消气。

周晚晚赶紧把周阳拉进西屋,给她吃甜瓜、鸡蛋,喝灵泉水。今天大哥一定什么都没吃呢,说不定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周阳先喂妹妹吃了一个鸡蛋清,摸摸她的小肚子,鼓鼓的,才放心地把剩下的东西吃干净了。

他简单地洗了把脸,又仔细叮嘱了周晚晚几句,也急匆匆地去割黄豆了。要不然待会儿周老太太发现他竟然没去干活,又得是一通骂。

李贵芝母女在炕上一躺就是两天,任周老太太怎么骂都直挺挺地躺着,水米不进,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周平先起身了。

“不退亲,我就去沤麻坑老徐家大门口上吊。”周平在饭桌上平静地扔下这句话就去上工了。

躺在炕上的李贵芝眼泪早就流干了,听到周平这句话,她像一头绝望的母兽一样哀嚎了起来。

周老太太闻言开始大闹,周平走了,她就将全部怨气都撒到李桂芝身上,不亲自动手打儿媳妇的规矩也不顾了,几把就把李贵芝的脸抓得血肉模糊。

周春喜没办法,只能连拖带拽地把李贵芝带出了家门,还得不住安抚周老太太:“娘,你消消气,我带着她上地干活,整天干躺着不挣工分咋行。”

地里的粮食正忙着抢收,能上地的都上地了,王凤英却在半路偷跑了回来。

她被周平早上的话吓着了,周平这要是真跑到老徐家门口上吊,周富换亲的事也就得黄了,周富今年都二十四了,再娶不上媳妇以后也得成个老光棍!

“她说退亲就退亲,哪那么便宜!”周娟可不怕周平的威胁,她给周老太太和王凤英出主意,“她不是说咱们拿了人家的彩礼了吗,那咱就拿了。退亲不得退彩礼呀,咱家现在哪有钱,到秋分了粮食再说吧。分了粮食也不一定有钱呐,就拖着呗。等到了冬腊月闲下来了,就赶紧把婚事给办了,不就得了。”

“她要硬拧着不结婚,再在婚礼上寻死可咋整?”王凤英可是让周娟给吓着了,这死丫头是真的不要命了呀。

“咱这一大家子人,还看不住她?到时候就硬绑着也能把她绑过去!还啥婚礼不婚礼地,咱娘家人同意了,先入洞房,他老徐家那个残废还不乐不得地!看着她一段时间,有了孩子,看她还舍不舍得死!”周娟说着,流脓肿胀的脸更加扭曲,“她要真敢死咱还省事儿了呢!到时候就让老徐家给咱赔人命!说不定还能要来俩钱儿给二乐娶媳妇!”

这买卖做得太值了!王凤英兴奋得直拍大腿,从怕周平死到开始期待周平死了。

周老太太也点头,就周平这样儿的,还敢拿死威胁她?你去死吧,就怕你不敢死!

当天晚上,周平再提起这件事,周老太太就不骂了,气哼哼地不搭理她。

王凤英出马,按照周娟的谋划,把周春喜一家人暂时安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