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昙回到主帐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几团沾血的白麻布,脸色一变,立刻到了屏风后。

将领们围了一圈,个个面带郁色。

“陛下为何遭刺?”

“不是刺客,陛下不知发什么疯,跑到难民营去磕了个头,没人买账不说,还让暴民们拿石头砸破了头。这下好了,千军万马里没伤着,仗打赢了,让一群平民给破了相,要不是身边的人替她挡着,没准都让暴民给活撕了。”

不像是其他将领还多少有点顾忌,卫骁这边的嫡系直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说的也是实话,其余陆陆续续赶来的将领有的憋不住,恨恨道:“待我去难民营放一把火……”

仰在躺椅上的白婴睁开眼,抬起右手摆了摆,道:“算了,他们失了家园,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别计较了。”

卫骁道:“陛下,我们是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也大多半信半疑,可自地陷发生以来看见您一直这样,这会儿我们大家愿意相信你,该怎么做,我们还是会听你的。”

白婴碰了碰纱布,讷讷道:“……继续?”

“我知道您答应了赤岩,即便打下炼金城也要给矮人留一口生气。但您不要忘了,就算我们是捧着黄金来的,矮人也会骂我们、恨我们,认为我们是侵略者,而我们也的确是。”

白婴沉默了片刻,身子撑起来,轻声道:“是我状态不对,你们出去吧,我反思一会儿。”

“那,臣等告退。”

虞昙落在最后,看他们都出去了,自己没动,留下来道:“虞昙有些事想禀告,不知陛下可有心思听?”

白婴好整以暇道:“都是自己人,还非要看我脸色才能说话?”

虞昙笑了笑,道:“为人臣自然有所顾忌,何况陛下此次为奸人所陷,虞昙身系一门老小,自然要小心点。”

白婴眼底一动,道:“坐下仔细说。”

虞昙拿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递过去道:“这些是谭岳近十日的动向。”

“你怀疑他是内奸?”

“奇就奇在这里,”虞昙叹了口气,道:“举凡叛离,必有其因。谭岳是原北原旧部,家族早早在十数年前死得唯余一嫡妹,后其投靠陛下,其妹嫁与田篱为妻,自此便是陛下嫡系,也曾随陛下千里奔袭驰援禹都,按理说当是死忠无误。”

“我知道,谭岳性情耿直,作战相当勇悍,那么你是怎么怀疑道他头上的?他收了钱财吗?”

“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谭岳的俸禄赏赐大多散与残弱老兵,手里并无余财。我也曾去信禹都,刚刚才收到奏报说,谭岳之妹在家中十分平安,还怀上了身孕,并没有被挟持的状况。”

白婴一张张将纸张阅罢,道:“人不不太可能毫无理由地一朝性情大变,还能下决心背叛我,所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的主观上。”

虞昙道:“臣本意是想直接拿下他的,但思前想后觉得当中大有文章,故而迟迟未下手,为的是想请陛下就此事,给我一个交待。”

他这话就说得有些硬了,显然虞昙不像是其他部将一样,对白婴的一些古怪全部用英明神武解释。

白婴笑了笑,道:“你想我给你个交待?这会儿倒是不怕一门老小被我一怒之下发落了?”

虞昙敛眸道:“臣冒昧。”

这就是聪明的助手的好处,永远知道什么时机最合适。

“……先前之所以不和他们说,一来是他们不够稳重,二来是我这边面对的这个‘圈’非常危险,擅自入局可能会连骨头渣都不剩,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要你答应我,绝不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自作主张。”

虞昙目光一正,道:“我之忠诚皆系于陛下,所行所想,日后绝无半分隐瞒。”

“好吧,虽然不能全部告诉你,但据我所知……”

……

“……凡利于器者必先临其锋,识之维谷几度,故制敌以混沌大势。”

安琢回来给白婴换药的时候,就瞧见她一扫颓态,手里拿着一本巴掌大的泛黄小册子,封皮上一个八卦,看着就像是公园里瞎眼神算子散发的邪教小册子一样。

不过瞧着她现在的状态,显然比刚刚好多了。

“你看的是什么?”

“唐老爷子留下的花式成为心机婊大-法。”

安琢绕到她身后,手里说是药其实只能算是某种机油,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册子,一边拆着她脑袋上的纱布一边道:“哦?有什么心得?”

“首先我要反省一下自己的状态,从反侵略者到侵略者的角色转换有些生硬。”

“只是生硬?”

“你闭嘴,我中二病我错了我向祖国母亲忏悔行了吧。”白婴继续道,“我承认这段时间我冒进了,眼光只卡在这个局部的点上纠结,才被对方带入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