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装的满满的碗,没有葱姜蒜的是我的,我一向不喜欢吃,作为佐料的可以的,我会挑出来。浓墨的那一碗葱葱郁郁,嫩绿的蔬菜加上葱姜蒜的点缀,搭配得煞是好看。

面又不是单独为我一个人煮的,家奶一定是特地为我挑出来的,她记着我的习惯呢。

家奶站在锅炉边,朝我们招手,“浓墨啊,和璇子来吃面。”她慈爱地喊道。

一眼看过去,突然间,那么多次的景象叠在一起。一年又一年,她从黑发渐变到白发,声音从清亮渐变成浑浊。家奶变了,我们都变了,唯独长寿面没有。

“璇姐,奶奶做的茶叶蛋可好吃了,我放假天天吃。”思源探进来一个头,他一只胳膊圈上舅妈的脖子,一脸可惜道:“如果不是我吃饱了,肯定去抢你的。”

舅妈在他头上磕了一下,“听他胡说。”思源朝她吐吐舌头,笑的特别阳光,小男子汉也长大了。他跟萧家的相处得这么亲,我喜闻乐见。

家奶也跟着笑起来,“你们声音说大点,笑什么我听不清。”她听不清,看见我们笑,却也跟着笑,一股心酸陡然涌上心头。

“怎么样?”家奶看着我和浓墨吃,还不忘问好不好吃。

我连连点头,好吃,真的好吃,家奶做的饭菜,我终身难忘。

她用大勺子在锅里舀着面汤,一下下的荡着,将飘在汤面上的青葱荡开,再趁机舀一勺,添到我的碗里,“璇子最爱喝面汤,说家奶做的面,连面汤都好喝。我们璇子最爱吃面了。”家奶喃喃自语。

她又从汤里面捞出了翠绿的蔬菜,添给了浓墨,“浓墨不像璇子,她爱挑食,浓墨最爱吃蔬菜了,多吃点。”

热气腾腾的面,我像是吃最后一顿晚餐似的,再也吃不到家奶做的长寿面了,我深深吸了一大口面条,呛得直流眼泪。

家奶,曾几何时,我很嫌弃这样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生日蜡烛,没有礼物,只有长寿面和茶叶蛋。我抱怨,我闹腾,后来是屈服认命,再后来,是习惯。

家奶,如果说,以前的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的,那么一点幼稚的。此刻的我,只想着吃碗家奶做的面。或许,连面都不是,只要家奶在就好,只要大家在一起就好。

今晚永远不要过去好吗?家奶,舅舅,爸妈,浓墨……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晚上还有别的事吗?”家奶问道。

我喝了口浓香的面汤,碗见底了。家奶是在试问我今晚留不留下,我想留下的,这么赶的日程,能一起吃个年夜饭都很奢侈了。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声声不绝,远的弱,近的强,人间烟火,我舍不得。

我起身放下碗,家奶见我看她,便揉揉眼睛,掩藏起眼里的期待。她是希望我留下的,但家奶太过善解人意,她知道我还有别的身份和任务,她不想勉强我。

“蛇宫没什么事,今晚,我要和家奶睡。”我抱着家奶的胳膊,撒娇地依偎着她,“家奶,我们一起睡楼下。”

家奶乐呵呵道:“家奶买了好多糖呢,璇子,都是你的。”思源和浓墨都不爱吃糖,家奶的牙也快掉光了,只有我爱吃糖。都是我的,糖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家奶记着我所有的爱好。明年过年,家奶还会给谁买糖呢,给谁下长寿面呢。

越到生命的最后,我就会想得越多。等家奶睡着了,我再走吧。总是要走的,时间逗留的越长,对形式越不利。

我等不及,浓墨等不及,太阴等不及……谁都等不得了,千钧一发的时候,煽情不得。我的拖延和等待,只会换来我在乎的人的危险。

年都过了,快要结束了,太阴,太阳,天墨,来个了断吧。

菜来来回回热了好几轮,春晚歌舞小品也一个接着一个,热闹非凡。窗外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的爆开,绚烂夺目,我和思源等的两个人,就是从满满的烟花下的夜色中走进来的。

我一直攥着的手终于自觉放松了,他们来了,斑点来了,绿儿来了。

我们等到了。

“斑点。”他推开了半掩着的门,外面的点点烟光透进来了更多,衣角带着稍稍的人间烟土翻滚,斑点一身整齐的站在那里,清瘦了不少。

他牵着绿儿,他将绿儿带来了,他将绿儿送到思源身边来了,他想通了,亦或是,屈服了。

“斑点。”我又唤了他一声,简直哽咽。

他选择来这里,就是成全绿儿和思源了。

斑点,你是不是很难过?

浓墨轻轻推了我的后背一下,他点点头,示意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