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胡水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乡政府大院里搭起了舞台,街道上彩旗飘扬,成百上千的学生和老百姓涌到大院里,喜气洋洋,一扫灾后的悲伤与忧愁。按照日程,胡水河第一届科技文化艺术节有一整天,上午是文艺汇报,有相声小品歌舞朗诵,全部是本乡本土的人表演,乡音乡调,常常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王蓉伴奏,孩子们跳了一曲“爱我中华”,优美的舞姿博得了热烈的掌声;下午是“爱我家乡”征文颁奖、书法绘画展览和科技示范,乡政府大院的走廊上挂满了长长短短的条幅和画轴,一批批的赤脚农民在走廊上挨个看过,也看不出好孬,一律咧开了嘴啧啧称赞;在科学种田种地和绿色蔬菜及特种养殖的宣传画前惊奇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信将疑,晚上将还有篝火晚会。人太多,伙食自己解决,杨俊清专门把白校长王蓉老师和朝阳小学的几十个孩子请到食堂里吃饭,黄曼菁的儿子鲁晓波也来了,看到杨俊清羞涩地笑,被妈妈握着的手也再没有挣开过。乡下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这么正儿八经的吃过饭,一个个都一改往日的顽皮好动,规规矩矩的坐着。

“王老师,你辛苦一天了,晚会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这儿条件艰苦,你别笑话。”杨俊清吃过饭,看见王蓉一脸疲惫,很歉意地说。

“这不好吧?”王蓉看看身边的孩子们,犹豫了一下。

“去吧!有我呢!”白校长乐慈爱地挥挥手,孩子们也懂事地说:“王老师您去吧,俺保证不乱跑!”杨俊清站在一边笑意盎然地看着。

“那好吧!我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叫我,啊?”王蓉抚着身边孩子的头说,接过杨俊清递过来的钥匙,转身上楼。松木楼板年深月久,咯咯吱吱地响,楼梯扶手滑溜溜的,被桐油漆成古铜色,打开门,王蓉不由楞了一下:室内干干净净,一床一桌一椅,墙边摆了两把单人木沙发,床上的小被子叠得有棱有角,真有点不象个男人的宿舍。书桌上方挂着条幅……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字迹飘逸灵动,很有颜柳之风,细看落款,庚辰年仲春杨俊清书于胡水河。王蓉感觉很亲切,在桌前坐下,伸手翻开一本书,不经意间又看见杨俊清在某杂志发表的散文《论陶澍》,王蓉好奇心大起,认真读下去,油然对杨俊清升起一股敬意:平易朴素,精明能干,没一点时下的小官僚气,公事之余还能潜心做点了学问。扯过桌上的宣纸,在空白处写了几句:遁世飘萍入云山,书琴融融亦桃源。偶得宅心靓如许,哪知归期在眼前!写到最后一句,不禁心中一酸,叭嗒一声泪水就滴了下来,洇在纸上,慢慢化开,渐渐漫过了“!”号,最后膨膨松松的又粗又大。王蓉有心扯掉重写,终于还是作罢。

山坡上的平地里一溜点了十多堆篝火,大家围火而坐,有几个老师相拥着欢快地跳起了舞,很快更多的老师孩子和乡干部都加入到跳舞的行列中,欢声笑语震荡在山坡上,老式录音机里放出畅快激昂的音乐。热烈的气氛感染了杨俊清,看着被火苗映得分外美丽的王蓉,鼓起勇气走过去,有点僵硬的做个请的姿式。王蓉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站起来,两个人旋转着舞入中间。杨俊清对跳舞其实不外行,可是今天很有点不自然,伸开了手臂尽量远离了王蓉,脚步也有点发飘,时不时的会踩她一脚。王蓉毫不在意,总是莞尔一笑,杨俊清就更有点不自在了,好在晚间山风有点凉,可背上依然汗津津的。

“好好干!你是个好官!”王蓉突然打破沉默,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杨俊清微微怔了一下,遂呵呵一笑:“我只是率性而为。”

“很多人官越做得大,毛病也越多,希望你能不落俗套。”王蓉微微叹一口气,“后天晚上你能来学校看看我吗?”

“好的,我一定来!”杨俊清也不问为什么,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篝火一直烧到午夜,各村组学校才各自打着灯笼火把回家。杨俊清倒上床就睡着了,晚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一条大河,两岸悬崖峭壁,山花烂熳,自己似乎站在一条小船上,并排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秀发飘逸,笑靥如花,好象是林影,过一会儿又变成了王蓉,最后才看清是依兰!轻拂的山风吹得人身上凉凉的,杨俊清一下子就醒了,一看,整条被子都掉到了地上,窗外已有人声鸟语,杨俊清倚在床头闭上眼,想把这个好梦做下去,可再也睡不着。走到窗前,赫然看见纸上一个膨膨松松的“!”号,拿起宣纸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几遍,虽然不能尽得其意,却也大略明白了,心中就结了个疙瘩:这个小女孩,说不定有什么为难的事,还有点身不由己啊!明天看到她,好好问问。

何吕中筹备的胡水河综合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已经注册成立,初始股本一千万股,胡水河乡政府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五十一,何吕中任董事长兼总经理,选举几个较小的股东任公司董事、监事,并组织了董事会与监事会,完全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来管理,募集股本的工作已经完成,漂流站场已经开始招标修建,漂流船艇也已经购买到位。第一步计划推出胡水河漂流,神仙洞的旅游观光还没有进入实质开发,一来还有大量的探测工作没有完成,洞里的基础建设工作比如游览线路的设计、沿途灯光照明、洞内环境保护等等,也还没有展开,匆匆忙忙推出怕伤及游客的人身安全;二来也不知道市场前景到底如何,只有先通过胡水河的漂流来试探市场反应,也为正确定位神仙洞的旅游观光做些前期工作。

白天,杨俊清和何吕中周启胜等在工地现场转了一天,晚上回到乡政府,洗过澡坐下来想看看书,突然看见台历上的几个字:晚上到朝阳。猛然想起答应王蓉的事,惊出一身冷汗:诺而无信,伪也!一看表,八点多了,赶紧下楼推出自行车出了院门。乡下人没什么娱乐,电视也收不到几个台,天一黑就关门闭户睡觉,乡街上几个小商店也打烊了,杨俊清本想带点什么过去,也只得作罢。月色很好,溶溶的,空气有点燥热,好在晚风习习,骑着自行车风一样地驶过,拖下长长的影子。一个多小时后到了朝阳祠堂,杨俊清支好自行车,径直走到亮有灯光的窗户底下,轻轻一敲,门应声就开了。

“你来了?”王蓉站在门边,莞尔一笑,平静如水。

“对不起,我来迟了!”杨俊清歉意地说,看见桌子上摆了几个菜,中间一个盘子上放了三个馒头,馒头上插着细细的几十根小蜡烛,猛然一省:“今天是你过生日啊?”

王蓉淡淡一笑:“是啊!一个人过太冷清,也不吉利,所以请你来一起过,谢谢你啊!”杨俊清心里一痛: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孤苦一人,在深山老林里过生日!杨俊清不敢把情绪写在脸上,欢然一笑:“好啊王老师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让我空手而来。”

王蓉噗哧一乐:“我是请你陪陪我,又不是请你的礼物。”

“那不行!我是唯一的佳宾,怎么能一毛不拨?”杨俊清在身上到处摸索。

“那下次吧?”王蓉看王林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无所得,笑盈盈地说。

“傻瓜!生日不能补的。”杨俊清犹豫了一下,摘下腕上的手表,有点羞赧地说:“这是上大学时的奖品,我也戴了好多年,送给你,行不?”

“好啊!”王蓉灿灿一笑。这是一款中式依波表,戴在杨俊清手上并不显小,去掉两圈扣子,戴在王蓉手上也不显大。王蓉摸着溜光的表链,高兴的说:“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杨俊清呵呵一笑:“哪里哪里,不成敬意。”拍着巴掌哼起了生日歌,王蓉一口气吹熄了二十七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