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抬头看向倪烟，怯懦的眼底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半晌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爸爸在家，你不要找我爸爸好不好......”
倪烟笑着道：“放心我不找你爸爸。小朋友，以后走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得靠路边走，不能乱跑知道吗？你这样很危险的。”
小男孩点点头，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倪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这个给你，别哭了好不好呀？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小男孩看着五彩缤纷的水果糖，抬手擦了擦眼泪，却不敢接过。
那种卑微感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
“拿着，不用跟姐姐客气。”倪烟将水果糖塞到小男孩的手里和口袋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我、我叫福、福娃。”
倪烟摸了摸福娃的小脑袋，“福娃，那姐姐先走了。”
“嗯......”福娃点点头。
倪烟走后，福娃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
很甜很甜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糖果呀。
福娃开心的将糖纸放在眼睛前，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在糖纸的晕染下，太阳、行人、路边的景象通通都变成了七彩色。
吃了一颗糖果之后，福娃再也舍不得吃第二颗了。
这么好吃的糖果，爸爸一定很喜欢吃。
福娃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地往回走着。
福娃的家住在一户拥挤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住了七八家人，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蒙着眼睛捉迷藏，嬉笑声一片。
福娃远远的看着他们，眼底充满了渴望。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回来了。”
“野孩子！”
“野孩子！”
几个孩子围着福娃蹦蹦跳跳。
福娃低着头，紧紧咬着唇，快速地走到自家屋子门前，推开门进去。
刚推开门，便能闻到一股呛鼻子的中药味。
屋里的窗户是关着的，光线很暗，福娃搬起小板凳，站在凳子上，将窗户推开用木棍支撑住。
强烈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让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看着头顶上已经烂了个洞的蚊帐，男人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神色。
他还没死啊......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爸！”福娃跑到床边，踮起脚尖看着男人。
“小孽种！你怎么还没走！”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爸，”福娃吸了吸鼻子，努力的将眼泪憋回去，“我有糖了。您吃了糖以后，病就可以好了。”
福娃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糖果放在男人的枕头边，“爸，我剥一颗给您尝尝。”
男人怒声道：“滚！你马上给老子滚！”
“我不滚！”福娃倔强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福娃是您儿子！福娃哪都不滚！”
“滚！”男人闭了闭眼睛，遮去了眼底的不忍。
他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才将孩子拉扯大，他怎么忍心让孩子滚？
不过是被逼无奈，他如今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福娃才五岁......
他怎么能拖累孩子？
就算孩子在外面被人拐走了，也比跟着他这个残废强。
“爸，”福娃边哭边道：“求您不要赶我走，我会乖乖听话，我以后绝对不惹您生气。”
他不能走。
他要是走了，爸爸怎么办？他不能让爸爸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男人叹息一声，双眼滚出一行热泪，哽咽着嗓子道：“走吧......”
“我不走！要走咱们一起走。”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福娃，愤怒的道：“你跟着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妈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滚！快滚！给老子滚得远远的！省的老子看到你就心烦！你就跟你妈那个贱娘们儿一样，是个克星！只有你这个克星走了，老子才能有好日子过！”
福娃一边哭着，一边颤抖着手剥开了糖纸，将红色的糖果放到男人嘴巴里，“爸，吃颗糖吧。这糖我尝过了，可甜了呢。”
一抹甜味在嘴中晕染开来，男人突然闷声哭泣起来。
是他没用！
他不但没用，反而还害了这么好的孩子。
见男人的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福娃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爸，我是不是可以不走了？”
他不想过什么好日子。
他只想好好守着爸爸。
只要爸爸在，家就在。
哪怕爸爸在床上躺着，也是孩子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不走了！”男人梗着嗓子道：“爸以后再也不赶你走。”
“真的吗？”福娃顿时喜笑颜开，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嗯。”男人点点头。
福娃朝男人伸出一根小手指头，“爸爸，我们拉钩。”
男人朝福娃伸出手。
父子俩小手拉大手，男人接着道：“福娃你的糖是哪里来的？”
福娃道：“爸爸，这些糖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送给我的。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梦中的妈妈一样。
福娃从没见过妈妈，在他的幻想之中，妈妈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真的吗？”男人看着福娃。
“嗯。”福娃点点头。
男人接着道：“福娃，你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福娃道：“偷个鸡蛋吃不饱，一个臭名背到老。”
男人接着道：“福娃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咱都不能做那些偷鸡摸狗违反法律的事情！”
坏事做多了，总会遭到报应的。
他不能让儿子也走了他的老路。
福娃乖巧地点点头，“爸爸我知道。”
“我想休息了，福娃你出去玩吧。”男人闭上眼睛。
福娃拿起床头边的破药罐，“我去煎药。”
“等等。”男人再次睁开眼睛。
“爸爸，怎么了？”福娃回头。
男人接着道：“把糖果带走。”
福娃笑着道：“爸爸，我不爱吃糖。”
什么不爱吃糖，只不过是想把糖留给他这个残废而已，男人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为什么这么懂事的孩子，就跟了他这么个窝囊废父亲？
“快拿走！”男人的神色突然变得阴戾起来，“要不然你就马上给老子滚！”
福娃吓得浑身一抖，立即跑过来将糖果收进口袋里，“爸爸你别生气，也别赶我走。”
男人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爸爸您有事记得叫我。”福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来到露天的小厨房熬药。
看着只剩下两包的中草药，福娃叹了口气。
这些药只够喝两天的了......
怎么办呢？
在熬药的同时，福娃从米缸底抓起一小把糙米，放在破瓦片里开始熬粥。
不一会儿，粥就熬好了，浓烈的中药味中，夹杂着淡淡的米香。
福娃将熬好的粥全部都盛到一个大碗里，伸手在碗里沾了些米汤，抹在嘴巴上，然后端着粥往房间里走去。
“爸，吃饭了。”福娃轻轻开口。
男人虽然双腿瘫痪了，但是上半身和手仍旧是正常的，他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怎么就一碗？”
“我吃过了！”福娃打了个饱嗝，“我吃了两大碗粥呢！爸爸不信你看我的嘴巴。”
福娃的嘴巴周围的确是沾了些米汤。
男人这才放心的端起碗喝粥。
“爸爸，那我先出去了。”
福娃走到外面，在水缸里舀起一大瓢冷水，一口气全部喝光。
多喝点水，再吃颗糖就不饿了。
......
倪烟骑着车子来到学校。
今天是插班生开始出成绩的日子，所以校园里聚集了一堆人。
远远的，韩小雨就在人群中看到鹤立鸡群的倪烟，她赶紧跑过来，“倪烟！倪烟！”
“小雨。”倪烟微微一笑。
“倪烟恭喜啊！”
“恭喜什么？”倪烟疑惑地看向韩小雨。
韩小雨惊讶的道：“倪烟，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倪烟更疑惑了。
“第一！”韩小雨兴奋地道：“你得了第一！”
倪烟虽然有前世的底子在，对这场考试也比较有信心，但她真的没想到，她会得个第一。
毕竟，这个时候的插班生考试，并不缺乏成绩优异的考生。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韩小雨接着道：“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走，我带你去看看去！”韩小雨拉着倪烟往粘贴榜单的公告栏处走去。
榜单前站着一堆看成绩的人。
“麻烦借过一下。”韩小雨成功的带着倪烟挤到人群里面，指着红色的榜单道：“倪烟，你看。”
倪烟？
旁边的众人听到这句话时，都朝倪烟看过去。
这个倪烟，就是榜首的倪烟吗？
接下来，韩小雨的话，更是印证了众人的想法。
“倪烟我都说了你是第一吧！你也太厉害了！数学英语历史居然全满分！”
榜单上出了排名之外，也会写出各科成绩。
总分650分，倪烟取得了645分的高分！
比第二名高出了80分！
这个成绩足以吊打全校的学生。
数学历史政治满分也就算了，更变态的是，这个人居然连英语都满分！
这就有点恐怖了。
倪烟笑着道：“我也没想到我会发挥的这么好。对了，小雨，你考的也不错啊。”
韩小雨排在前15名，与第二名总分只差了18分，也算是比较不错的成绩了。
韩小雨笑着道：“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呢。”如果不是那天倪烟鼓励她不要紧张的话，她根本就考不了这么好的成绩。
不得不说，人生中遇到一个良友，真的很重要。
周雪梅兴高采烈的来到榜单前，这次她发挥的不错，相信一定可以取得好成绩的。
她的成绩确实不错，名次排在韩小雨前面，是第9名。
没想到韩小雨那个憨货，这次也能考上第15名。
周雪梅冷哼一声，目光一转，当她看看到榜首的那个名字时，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一是倪烟？
重名了吧？
倪烟那个妖艳贱货，怎么可能会得第一？
对！
肯定是重名了。
刚好这时韩小雨挽着倪烟的手臂往这边走来。
“倪烟。”周雪梅开口叫住倪烟。
既然是重名，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可没忘了，考试当天和倪烟的那个赌约。
“怎么了？”倪烟微微皱眉，也想起了那天的赌约。
“给我道歉！”周雪梅双手抱胸，接着道：“不但要道歉，还要承认当天你是在不懂装懂，故意哗众取宠！”
“道歉？”韩小雨直接就笑了，“周雪梅你疯了吧！居然让数学得了满分的人给你道歉！要道歉也是你给倪烟道歉！你不但要道歉，还要承认你是在嫉妒倪烟！”
周围的同学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窃窃私语着，其中有了解当天事情经过的同学，给大家解释了一遍。
闻言，众人瞬间就更加兴奋了。
“我给她道歉？韩小雨，我看是你疯了才对，你看到我的名次了吗？”第八名呢！倪烟能取得什么名次？说不定连插班生开始都没有通过。
因为除了榜首的那个倪烟之外，周雪梅再也没找到第二个倪烟。
“你不就第八名吗！倪烟可是第一名呢！”
周雪梅讥讽道：“第一？韩小雨，你确定榜首的倪烟就是你身边的那个倪烟？重名的可多了呢，比如第七名的王春花同学和第四十六名的王春花同学。”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赞同地点头。
对呢。
他们怎么就忘记还有重名的了呢？
参加插班生考试的人有那么多，偶尔有一两个重名的也很正常。
倪烟长得那么漂亮，而且还在考场上睡觉，一看就不是能得第一名的。
见众人都支持自己，一时间，周雪梅就更加得意了，“倪烟，道歉吧！”语落，周雪梅接着道：“对了倪烟，我听说你还在外面卖面条呢，你说你一个卖面条的，不好好卖你的面条，参加什么插班生考试？这不是浪费考试名额吗？”
个体户是这个年代最没出息的职业，比大街上的乞丐还不受欢迎。
当时还有一句“投机倒把”的词，就是起来形容个体户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这群学生眼中，他们就更看不上个体户了。
周雪梅接着道：“倪烟，你要是真不想道歉就算了。其实，你考不好我也能理解，毕竟干个体户可是起早摸黑的辛苦活。你哪能一心二用学习呢？”
周雪梅得意极了，用看一只可怜虫的眼神来看着倪烟。
这看似是一场插班生考试。
其实这就是一个人生的分岔路口。
一个是上层社会，一个是下层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