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霖在包围圈外都能听到陈沈二人的对话,柳明溪身在包围圈内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倒是不曾想过,因着那时在云城街头的惊鸿一瞥,人家竟能将她牢牢记住。更不曾想到,那段过往会在种情况下,以这种形式被人所周知。

柳明溪自认为,她和慕容征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一者,未婚夫妻一事,本来就是假的。

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倘若她真是明怀阳之女,那么她也有可能真是慕容征的未婚妻。

至少,曾经是。

再者,慕容征是瑞颢国储君,她是敌国将领的弃妇,他们之间早已注定什么都不可能。

除此之外,明家并不打算认回她,她亦不打算回明家。

所谓婚约一事,理应不会再被人提及。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原本是真有其事的婚约,也早已成了假的。

她和慕容征曾假扮未婚夫妻一事,她昨夜已经和赵政霖提过,至于他信还是不信,那只能取决于他。

看情形,他是不信的。

也罢,柳明溪一直都不觉得她和赵政霖还有在一起的可能。

每每与他缠绵悱恻过后,她都忘不了那年痴缠过后得到一纸休书时的仓皇。

即便在与他最恩爱的时候,她也忘不了那年她怀着身孕被抛弃的无助。

就算他对她如何低声下气,她仍忘不了那年她在京华苑的熊熊大火中等待被火舌吞噬时的惊恐与绝望。

不论赵政霖怎么做,她还是不敢再次向他托付真心,或者说,京华苑那场大火已将她深爱着他的那心焚尽,如今的她,只不过是副没有心的躯壳罢了。

他们虽然还没有分开,但是她却时刻等待着与他完全决裂的时机。

惟有那个傻瓜,他仍旧一味地坚持要和她重修旧好。

他难道忘记了,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好过啊,又哪儿来的旧好可修?

在爱情的世界里,若是站在双方的立场看,大概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不论是爱或是恨,若是太过深刻则会成为利刃,这一柄利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如今这柄利刃已然横亘在他们之间,若是继续执着,注定只有互相伤害,直伤得双方都鲜血淋漓。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和怨愤早已痴缠交织在一起,分不开厘不清。何况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出个是非对错,更何况深情的错付,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柳明溪已经不恨他了,只是也不敢再爱他,更不忍伤他,只想干脆点,各奔东西。

而他,或许之前多少是有些喜欢她的,在经过这么多次失望以后,应该已经耗尽了,不喜了吧?

柳明溪倒是觉得,那样也好。

毕竟他们早在三年多前就该散了,或者说,他们在八年就不该相遇。

终于,他们之间这场历时八年的爱恨情仇也到了应该落幕的时候。

柳明溪静静地站在那里,无比坦然地迎接他的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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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政霖和柳明溪长达八年之久的恩怨纠缠中,翼无疑是了解最多的旁观者。

在这个世上,惟有柳氏敢用挑衅的语气和殿下说话,也惟有柳氏敢于这样直面殿下狂暴的怒意却毫不退缩。

若是别的人像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诚王殿下,那人定然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可这人却是柳氏,殿下视为掌中宝、心头好的柳氏。

其实她一开始就不怕殿下,后来她曾经怕过,但也早已经不怕了。

柳氏已经变了,她的转变无异于脱胎换骨,如今的她不放过任何离开殿下的机会。

若是如同沈大小姐所说,她有了情郎,那么殿下付出再多,她终究还是会离开。

不经意中,翼想到了柳氏暗中给他的那只锦囊,说是让他在她身故后才递给殿下。

翼一度是嗤之以鼻的,他向来看不惯柳氏的作派,没有具体的原因,只是单纯的不喜。

这世上就是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人,不问缘由,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会用最大的善意或恶意来揣测对方,而他对柳氏,恰好是后者。

“可笑!”他的嘴角扯了扯,毫不客气地对着面前的女子挑起一抹冷笑,“我为何要帮你?”

“翼大人,你我的目标高度一致。”柳明溪不以为意,她反而咧唇回以浅淡一笑,“既然如此,理应相互帮衬才是。”

听听,这叫什么话?谁会跟她这种人目标一致,更遑论相互帮衬,谁会想帮衬她?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无话可说,翼懒得和她多说,但他最终还是收下柳氏的锦囊。

他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目标致和见鬼的相互帮衬,他只是出于好奇。也不知道柳氏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居然好端端地交待起了身后事。

翼很好奇她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说到底,柳氏不过是个十八九岁,且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子罢了,他不信她真能在他和殿下的眼皮子底子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倘若柳氏有朝一日真的遭遇不测,甚至身死,说不定还能它用来安抚殿下。

总之,柳氏那个锦囊还是妥妥地被他收在了怀里。

翼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来看待殿下和柳氏之间的纠葛,但是他知道起码有一点是真的,柳氏应是真的放下了殿下,惟独殿下却放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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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柳明溪始终都是一副不争不辩,无喜无悲,宛若古井无波的平静模样,赵政霖只觉得一肚子的怒气,却又无处发泄。

她的目光澄净深邃,仿若洞悉一切,她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却仍选择像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他宁可柳明溪随便找点漏洞百出的理由来敷衍他,那至少还能说明她是在意他的感受的,可她显然已经连敷衍都懒的给他。

面对他的愈发狂暴的怒火,她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放软的迹象,反而微微扬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