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案上香炉青烟嫋嫋,安飞虹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心虚不已地望着一脸震惊,呆坐在案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清俊少年。

自从赵政淳“病”倒以来,她一直寝食难安。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出了点纰漏,可她思虑再三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她决定将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以及前因后果,一股脑儿地告诉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倚仗,太子,赵世铎,让他帮自己拿拿主意。

可是当她看到儿子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俨然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安飞虹心疼了,后悔了。

她倒不是在后悔自己设计了安如玉,或是对赵政淳下毒。这两人勾搭成奸已久,他们无视她这个正室,打压她多年,安飞虹心中一直憋了口恶气。

如今能让安如玉遭点罪,让赵政淳受点苦,她只会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安飞虹只心疼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至亲之人所惹下的这起子破烂事。

赵世铎的感受却不同,父皇对他严格要求,母后对他温柔慈爱,他固然自幼亲近母亲,但也敬畏父亲。他们在他心中的地位好比是天和地,同等重要。

在他眼中,他的父亲虽然谈不上多喜欢他的母亲,但还是很敬重她的,何至于此?

谁知道会有一天,他的母后告诉他,向来威严持重的父皇竟然一直和自己的小姨子兼弟媳有着不伦之情,儿子都有了。

这已经是惊天的丑闻,他深感无法接受。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则是,一向大度宽仁的母后居然狠心下毒,鸠杀她的夫君,他的父皇。

赵世铎知道,他的天翻了,他的地覆了……

事到如今,不论她的本意是什么,也不论她是否受人唆使,这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他们母子俩逼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他的母后怎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儿来,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他敛了敛纷乱的思绪,哑着声,一字一句道:“这毒可有解药?”

若是有解药,那是否意味着还有挽回的余地?

若是他亲自取到解药治好父皇,能否将功抵过?

赵世铎心乱如麻,他已然没了主意,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父皇不能就这样死去,更不能让他死在母后的手上!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安飞虹看着儿子惊惧不已的惨白面容,心中愈发后悔将这些不堪的事告诉他,但是话已出口,她再后悔都无济于事。

她声若蚊蚋,支支吾吾地答道:“无,无药可解。”

安飞虹要的就是赵政淳无药可救,不然他若是真的醒来可就糟糕了。

赵政淳向来看不上她,安如玉则觊觎皇后的位置,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只要一想到赵政淳对她的无情,再一想到安如玉的趾高气扬……安飞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一些的理智再度消失,她暗暗咬牙,绝不能让那对奸夫淫妇如愿!

她忽而狠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母子早已经无路可退!”

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破釜沉舟。

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赵世铎脸色煞白,他哪会想到在父皇面前一向唯唯喏喏,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母后,竟然因为妒忌而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母后,你好生糊涂啊。”他一字一句道:“父皇心中一直对母后敬重有加,他的帝位也只会传于我一人。他一直告诫我嫡庶有别,不可宠妾灭妻。而你却……你所做的这些事,若是让人知晓,必定天下大乱,到那时,只怕谁也救不了我们。”

这是赵世铎生平第一次带着上位者的姿态,疾颜厉色地训斥他的母亲。

即便那是她亲儿子,安飞虹仍然感到一阵胆颤心惊。先前因着愤恨而生出的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霎时被瓦解,她瑟缩着身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室静谧,隐约可以听到夜风掠过,拂得殿外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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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铎所说的那些,安飞虹固然不甚明了,却也不至于一窍不通。

若说她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但她仍心存侥幸,她嗫嚅道:“不,不会吧,你看,太医们都诊不出来任何异样。”

只要赵政淳一死,她的世铎就能众望所归地继承皇位。

她若成了太后,还能有安如玉和她的孽种什么事?

她有什么好怕的?

应该感到害怕的是被她釜底抽薪的安如玉才对!

世铎再聪慧也不过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郎,他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而且他年轻气盛,历练也不足,狠不下心来下手很正常,她懂。

赵世铎闻言一怔。

若是那人真的只是要除去父皇,还不如找内侍来动手,事成后容易摆平。

那人竟然挑唆他的母后自掘坟墓,出手鸠杀父皇,还敢留了把柄在她手上,那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除非他有恃无恐,否则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经此一事,那人何偿不也捏住了他们母子的命门?

不论轼夫还是轼君,她都是死路一条,换句话说,这次真是母后在自寻死路,而且,那人真正目的恐怕……

总之,大事不妙啊!

“正是因为诊不出,才有古怪。”他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何况这么厉害的毒药,那人为何偏偏找了你来动手。”

安飞虹似乎还没有理清楚其中的关键,见儿子少年老成地紧皱眉着头,她安抚道:“世铎勿慌,你先沉住气,那人送来了这药只是因为你父皇和那个女人有了奸情,还生下了那个孽障,他实在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