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不知道自己在官房到底站了多久,直到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她身子骨凉飕飕的,她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蹲在了官房的门扇边,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冷。

眼泪慢慢地落下来,滴在青色的石砖上,泅成了一团小小的水洇。

她想回家。

把这些都抛开,回家去。

但哪里是她的家呢?

榆钱胡同是池舅舅送给她的,保定府的父亲虽然待她亲,知道她喜欢上了池舅舅,恐怕也不会轻饶了她吧?

去找姐姐?

她想到周初瑾抱着官哥的样子。

不行!

她不能再去打扰姐姐了,姐姐好不容易才过上平安安逸的日子。

周少瑾傻傻地望着青石砖上的水洇。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还没有找到二表小姐?”

家里的丫鬟会称她为“二小姐”,只有程府的丫鬟会称她为“二表小姐”。

周少瑾下意识地就躲到了放马桶的槅间里。

百合香的香炉熏得她有些头痛。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小心翼翼的喊声:“二表小姐!二表小姐!”

“我没事!”周少瑾答道,声音有些嗡,“我肚子有点痛!马上就回去了。”

小丫鬟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外面恢复了寂静。

周少瑾这才感觉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这么走出去,大家肯定都会知道她哭过了吧?

她掏出帕子擦着脸。

想到郭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就生出一股气恼来。

前世,郭老夫人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看她,好像她就是个没用的人。

还有袁氏,总觉得她丢了袁氏的脸似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觉得她软弱可欺罢了。

她凭什么就要任她们搓扁搓圆的!

周少瑾不服气。

前世她做错了,今生难道还继续错下去不成?

菩萨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就是就让她稀里糊涂地继续走前世的老路不成!

就算是哭,也不能在这时候哭!

就算是丢脸,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丢了脸!

周少瑾略略拔高了些声音,道:“外面还有人吗?”

刚才答应的小丫鬟回道:“奴婢竹雨。就守在门外呢!”

周少瑾道:“麻烦你悄悄地去叫了跟我进府的商嬷嬷过来,我有急事找她。”

女子在别人家做客,保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比如说突然来了月事,染在了衣裳上之类的……那小丫鬟不疑有它,忙去喊了商嬷嬷过来。

商嬷嬷原就是人精里的人精,在官房门口就塞了那小丫鬟几个铜钱把人打发走了。这才低声喊着“二小姐”,道:“外面没人了!”

周少瑾这才从槅间里走了出来。

商嬷嬷看着她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也不和她客气了,道:“你快想想办法,别人看出来我哭过。”

商嬷嬷连声应诺。想着还好这里是官房,有凉水,就沁了帕子让她敷着眼睛,自己又去叫了春晚过来。两人不声不响地帮她重新净了脸,梳了头。敷了淡淡的妆,除了眼睛有些红,倒看不来是哭过的了。

周少瑾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任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的。直到商嬷嬷低声提醒她好了,她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官房外面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坐下,望着郁郁葱葱的黄杨树仔细地思量起郭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说的话实际上很有道理。

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轻蔑或是打击她。

她若是真嫁到程家去,怎样面对程嘉善就是难题,一个不小心,程嘉善说不定会以为是池舅舅抢了自己……毕竟池舅舅之前对她很好,她和池舅舅若是没有什么,大家也就不往这上面去想了,一旦她嫁给池舅舅,就是没有的事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何况真有的事!

周少瑾绞着手中的帕子。

可她若是就这样听郭老夫人的话放弃了?

她想到程池温文的笑容,温暖的怀抱,还有低声哄她时脸上的温柔……她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己,猛地站了起来。

不,不,不!

她不能放弃池舅舅。

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在她的心里比得上池舅舅。

她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是以后会被人指责、为难、辱骂,她也要和池舅舅在一起。

周少瑾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但万一……池舅舅后悔了呢?

有时候想像是一回事,真正面对了又是另一回事。

她一无是处,既不能帮池舅舅有所建树,又不能帮池舅舅应酬亲眷,时间一长,池舅舅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周少瑾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就活不成了!

不是因为池舅舅的变心,而是她自己,实在是生无可恋。

她想到前世在大兴的田庄那寂寥漫长而又麻木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她都能守得住,有了池舅舅美好的回忆,她凭什么就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