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拿了过来,高大全也不用扁担,一手一只木桶,从旁边河里提了十几桶水,直到徐平喊停才住手,他不过才微微有些气喘。

周围的人不由看得目得目瞪口呆,这家伙简直像牛一样,浑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力气。

正在吵闹的时候,刘乙赶了辆牛车过来,到众人面前停住。

孙七郎道:“乙哥,你从镇上来,有没有带酒给我们吃?”

刘乙笑笑:“酒便没有,酒糟倒有一车,你要不要?”

众人大笑,走到车前,把盖着的草苫子揭开,果然是一车酒糟,都把脑袋埋上去,深吸一口气,作陶然状。

徐平知道酒糟是运回来喂猪的,也不奇怪。

刘乙又从身边摸出一个葫芦递给徐昌:“都管,这是的孝敬您的,所得不多,省着喝。”

众人哄闹,都刘乙趋炎附势。

刘乙道:“都住了嘴吧,这是煎酒得的酒汗,夫人特意吩咐带回来给都管的。给你们,你们喝得了吗?”

高大全在一边不服道:“什么酒汗这么厉害?”

徐平却是心中一动,所谓酒汗,是煎酒时酒气上升,凝结成水所得,白了就是蒸酒所得的酒精兑水,度数很高。但切不要以为这就是后世的白酒,中国白酒有自己的独特工艺,固体发酵,固体蒸馏,才有独特的香味。除中国白酒之外的世界上其他高度酒才如酒汗这样直接蒸酒,但蒸好后一般不能直接饮用,比如要放在橡木桶里处理好多年,不然没什么人喝得下。

农业机械和食品机械有时候分得不那么清楚,这也算是徐平的专业。实际上在他的前世,利用食品酒精制作白酒是政府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目的是为了节约粮食。但一直没有什么完美的工艺,只能用来制低档白酒。以国家之力才只能做到这地步,可想而知中国白酒绝不是酒精兑水那么简单。

从徐昌手里要过葫芦来,徐平打开,呛鼻的辛辣味扑面而来。仰头轻轻喝了一口,不出所料,就像喝烧刀子一样,一酒香都没有,喝完之后头晕目眩,酒劲直接冲上头。

转头却发现高大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个劲地舔舌头。徐平苦笑,真正的酒鬼,都是要敢于直面火一般的酒精,在前世的史书上那些直接喝医用酒精的酒鬼实在是史不绝书。

把手里的葫芦递给高大全,徐平道:“你刚才辛苦了,这酒汗就给你喝一口,不过不要多喝。都管以后也不要喝了,这东西伤身体。”

高大全哪管那么多,接过葫芦仰头就喝了一大口,然后就张着大嘴不停地吐舌头,口中却不停地连喊过瘾。

把葫芦收回来,徐平对刘乙道:“乙哥,你把酒糟拉到我的院里,我还有用处,明天才拉去喂猪。”

刘乙答应,赶着牛车先回去了。

徐平又吩咐徐昌:“都管,你到厨房里找个甑到我院里,要大一的。”

徐昌不知道徐平要搞什么鬼,也不能不听,领了两个人去厨房。

徐平带着众人回到自己院,领到厨房里,吩咐道:“来两个人把锅洗刷干净,再去打几桶水,把那边水缸倒满。”

今年大旱,这帮庄客天天闲得无聊,有事做倒很踊跃,对徐平应一声喏,便有人刷锅,有人去挑水。

没多大功夫,前面房里其他的庄客也都赶了过来,如做游戏一般,纷纷攘攘,比赶集还热闹。

这边收拾好,徐昌也找了一个大甑来,是庄里蒸馒头用的。徐平亲自动手,在甑部开了一个口,又插了一根竹管上去,把口部削尖。

收拾整齐,徐平吩咐在锅里倒上水,然后把甑放到锅上,让徐昌带人到院里把刘乙车上的酒糟装到甑里。

秀秀见众人忙活,声问徐平:“官人,你要把酒糟蒸了吃吗?虽然昨天夫人家道不景气,也不至于做糟民吧?”

所谓糟民,起来心酸,是东京城里一些贫穷至极的人家,靠吃城里正店酿酒剩下的酒糟为生。

所谓的盛世繁华,对有钱有势的自然是风花雪月,快乐无边;而对于最底层的民众,则是饥寒交迫的苦难,和永无出头之日的压抑。东京城里每盏灯笼的阴影里,都有最下层人物的白骨。

徐平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大一会,甑里就快装满了。徐平让盖上盖子,吩咐抱了柴来,便在锅下烧起火来。片刻之间,酒香四溢。

让找个坛子在竹筒口接酒,徐平便出了厨房,来到院里的大杨树底下坐着休息。

徐昌走过来,对徐平道:“大郎,你不会以为这样能蒸出酒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