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山的山脚下,下着细雪。

老人与断臂少年点着篝火,静默的坐在一旁,相对无言,只有一只黑猫似乎很享受这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欢快的来回跳跃。

“所以,你会死对吗?”断臂少年忽的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他看向那位形容邋遢的老人,如此问道。

老人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扯出来,抬眸看了少年一眼,说出了一句看似很有道理,实则胡诌的话。

“是人都得死。”

那时的少年才堪堪十六岁,但他经历得很多。

所以并没有去问诸人活着不好吗,又或者为什么一定要去死之类的问题。

他只是有些困惑,对于一直努力活着的他来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困惑。

“值得吗?”

老人微微一愣,然后笃定的点了点头,“值得。”

“所以你叛出师门,盗了刑天剑,甚至现在要送出自己的性命,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山上的某些东西吗?”少年又问道,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让眼前这位老人如此孤注一掷。

老人却摇了摇头,杂乱又苍白的发丝在雪中飘动,头顶上堆积的雪花窸窸窣窣的跌落,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它不是目的,他只是目的中的一环。”

他苍老的声音,在冰天雪地中荡开,沙哑又愁然。

这一次轮到少年一愣了,他看着老人,不解道:“可你要死了?你的目的不就完不成了吗?”

“会有人去做完他的。”老人沉声回应道。

老人语气中的笃定让少年没了再问下去的必要,他点了点头,又一次看向老人。

“可你并不开心,为什么?”

老人脸上的神色很沉重,沉重得不像是即将完成自己的使命时,应有的模样。

老人闻言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代价吧,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已经付出的与即将付出的都太多了...”

少年看着老人脸上的落寞,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他,于是他想了想,便说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后悔了。”

老人的身子在那时微不可察的一震,他望向少年,眸中闪烁着少年看不真切的光芒。

“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

......

生得一条极为古怪的右臂的少年,赤裸着上身,从浴桶中站起了身子。

天下着小雪,一如一年前他与那个老人,在大大渊山下静坐时下着的小雪。

少年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并不觉丝毫的寒意,他身上身子还冒着热气,雪落在他的身上,转瞬便被融化为水汽,扶摇而上。

少年在雪地上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来到了那间有些破烂的小屋前。

他推开了门,身着青衫的老人正在捣鼓着药材。他做得很细致,将每一份药材的用量,都极为精准的称量清楚,然后放入桌前早已摆好了黄纸中。

少年知道那是以后半个月,他需要用到的药材。

老人自然感觉到了少年的来到,但他却并未有抬头依然倒腾着药材,颇有些争分夺秒的味道。

少年并未有去打扰老人,他结果黑猫叼来的毛巾,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身子,直到许久之后,他方才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的老人出言问道:“所以你也要走了吗?”

正在往黄纸之中加入一种叫红印沙的药材的老人,闻言之后,手上的动作微微地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嗯。”

“去哪里?”少年问道,目光中有困惑与狐疑。

这一次,老人没有回应,依然低着头,不断往那些黄纸中添加新的药材。

少年的眉头皱了皱,这样的情景他似曾相识,老人此刻脸上的神色他亦似曾相似。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不喜欢。

所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当时没有问那一位老人的问题。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但老人的回答与当初那人如出一辙,“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你能完成它吗?”

“不能。”老人摇了摇头。

被少年压在心头,近乎一年的困惑,再次涌了上来。

“既然不能,那你死了,谁来完成它?”

这时的老人已经把药材摆放完毕,他开始一张又一张的整理那些黄纸。将他们细心地包好,又放入房间中不会被雪水或是湿气侵蚀的抽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