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的净室重修之后比洛阳会通苑永乐宫的净室还要来得雅致有趣一些, 虽然不如永乐宫那般奢华以汉白玉筑池, 但却在别致意趣上胜过了七分。

天然石砌池,道法自然, 毫无人工造作之气,几近天然。池畔有一处灵透假山, 冒着热气的水从山顶流下, 形成烟雾笼罩的小瀑布, 若是换了以往的姬央,光是这池子就能让她欢喜地玩上半日了。

沈度的用心自在其中,否则普通人家的净室怎么会修成这样, 只是时过境迁, 姬央心里涌起的不是感动而是酸楚。情浓爱深时, 值得回忆的事情似乎并不多, 到如今想起从前来,竟然无处不带着痛意。有些心意来得太晚, 反衬出昔日的薄情来。

北苑如此精雅的净室, 终究还是会成为荷花池的淤泥。

姬央在净室内只简单洗去了赶路的尘灰便走了出来,换了袭天清碧的薄罗衣裙。裙摆飘逸袅袅,似有云烟从脚底升起,托着她前行,真真是应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祖母听说你回来了,在泰和院摆了一桌酒,就与几个长辈还有五嫂她们聚聚。你也可以看看五嫂新过继的栋哥儿。”沈度道。

姬央本是要拒绝的,却突然问了句, “七弟妹也来吗?”

“应该吧。”沈度倒是没有具体了解过。

姬央点了点头,随着沈度进了泰和院。

泰和院内戚母见姬央进来,并未像以前那般起身让礼。毕竟时移世易,尽管樊望还依旧立了个傀儡姬姓皇帝,但实际上朝野大全尽在手里,那小皇帝的下场最好也就是圈禁了。所以姬央这个公主也算是名存实亡了。

姬央缓步从门口迈入。逆着光戚母在看到姬央的一瞬间,心里就起了波澜。

在这之前,戚母从没如薛夫人那般担心过沈度会栽倒在姬央的石榴裙下,尽管沈度近日的所作所为也叫她担心,但在戚母心底还是觉得姬央那容貌就算能让沈度迷恋一时,但绝不能持续一世。

美则美矣,太过天真灿烂,眼底清澈如水,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叫人兴致过后不会有太深刻的留恋。

然后今日从门口迈进来的人,流于表面的美已经沉入了骨头里,吸引人的不再是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而是气韵。

所谓倾城美人,历代皆出,但堪称风华绝代的却寥寥可数。尽管以前姬央也称风华,但那是她美得太过出色以至于可以些许弥补气韵之不足,然今日风华之出,犹如中秋月圆之月华,如羊脂玉之莹光,如白瓷之光釉,没有这一层光晕,那再美也不过是凡物。

姬央的眼睛依旧清澈,但眼底却不再是澄澈的白石,叫人一眼望穿,那秋波里漾着故事,不同人的感受的故事便不一样,只是看着便已经引人入胜。

女人美到了骨子里,那美丽就成了武器,一如苏姜。

不同于戚母心里的波涛,姬央就像没看见戚母和薛夫人一般,直直地走到饭厅中上座坐下。

满堂之人看见她如此这般,皆面面相觑而无言。

姬央泰然自若地坐着,对旁边的侍女道:“摆膳吧。祖母和阿姑也入席吧,不是给我接风洗尘么?”

以往姬央那是真当戚母和薛夫人为长辈,所以礼让、讨好。至如今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乱臣贼子之家人,她一个亡国公主若再笑脸相迎,那才真是苟且。

姬央心里清楚得紧,沈度或许可能还有那么几分不想要地宫秘密的真心的,但戚母既然在今日摆下家宴,那明显就是为了安抚她了。目前,她们该忍着的还是得忍着,该受着的还是得受着。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沈度在一旁居然一句话未说。

姬央如今可不在乎戚母和薛夫人的心情是否愉悦了,她抬头吩咐玉髓儿道:“去叫阮姬过来伺候我进膳。”

阮韵是沈度的贵妾,品貌教养都没得挑,姬央刚嫁过来时她就要到姬央身边伺候,还是姬央自己推了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她竟然主动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