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隔着千山万水,京城那骇人听闻的故事儿传到会稽之时,已经是七月了。

这一日,正是七夕,又叫女儿节,乞巧节。

七月又称“兰月”,故而七夕这一夜,也叫做“兰夜”。

这一夜,正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民间有穿针乞巧,种生求子等习俗,又拜织女,拜魁星,吃巧果等。

当天,因也是朝廷公假,云鬟便留在可园,见日色晴暖,又极当时,就兴起把些书拿出来晾晒。

晓晴却弄了些凤仙花跟桑叶等,要染指甲,因见云鬟坐在那鸡翅木的圈椅上,正在静静地看书,便道:“主子,你要不要染指甲?”

云鬟轻轻地一笑,摇头道:“不用,你自己行罢。”

晓晴眼珠转动,撺掇道:“不用都染,就染一个小指头可好?等闲也没有人留意,纵然留意,也只当是玩笑罢了。”

云鬟瞧她面前:通红的凤仙花瓣,明矾,小石碓臼,并些桑叶,彩线,这许多家什在跟前儿,也觉着趣致异常,便答应了。

当下晓晴把凤仙花跟白矾对着捣碎了,用银勺子挑了一点儿。

云鬟伸出手来,浅色绉纱袖口有两朵银线云纹,底下的素手纤纤如玉。

晓晴单膝跪地,便给她右手的小指甲上抹了,又用桑叶包了起来,彩线扎紧,叮嘱说:“最好是过半日再除去,颜色能长久些。”

云鬟只顾抬起手来打量,却见手指头上裹着那绿叶子,看着笨拙可爱,便笑着点点头。

是夜,众人围坐在院中,乘凉看月,吃巧食儿,说闲话。

露珠儿又抱了小孩子出来凑趣玩耍,林嬷嬷跟陈叔喜欢的凑在两边儿,那小孩子才有两个月大,生得粉妆玉琢,肥嘟嘟的脸儿,胸前戴着云鬟送的长命锁,被众人逗引,便时不时地笑起来,越发引得众人也跟着大笑。

云鬟在旁看着,心里好生欢喜,露珠儿又让她抱一抱,只说:“让这孩子也跟着沾沾主子的喜气。”

正高兴时,听有人叩门,却是白清辉来到。

云鬟忙迎了进来,两人略说了几句,清辉因见她尾指上裹的怪模怪样,便问究竟。

云鬟几忘了此事,见他发现了,略有些赧颜,便笑答是染了小指甲。

清辉垂眸细看了片刻,只笑道:“此事倒也风雅。”

云鬟见他虽面色如常,但似有隐忧,一时也想到近来的一些风闻传言。

略迟疑,云鬟便轻声道:“大人可也听说了……京内之事?”

白清辉见她开口,方道:“你也听说了?”因见无人在跟前儿,便对上云鬟双眸,道:“凤哥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辉自打听了些传言,便想去跟周天水打听,谁知周天水偏离开了月余,清辉知道她跟云鬟相厚,即刻就猜到此事或许跟云鬟相关。

云鬟见他终于问了出来,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右手尾指上的桑叶,却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很快又过了中元节,江夏口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原来,先前世子所率的军队一路急行军,不到一个月便赶赴江夏,稍事休整,即刻投入战斗。

这支队伍虽算是新建的,但因在钱塘操练的极好,又经过鬼刀一战挫练,因此就如同一柄磨得锋利的刀刃般,锋芒外露,势不可挡。

江夏口的匪贼原本分四大派系,因祸乱周边百姓,侵扰城池,连年来,朝廷也屡次派兵来剿灭,只是一来不如他们通水性、能水战,二来,那些兵马还未到,就已经听说这些水贼的手段之凶残,是以还未开战,心胆都已经寒了,及至动手,只纷纷地想往后逃,哪里有奋勇杀敌之心。

所以这些贼寇屡次获胜,很是嚣张得意,这一次得知朝廷派了晏王世子领兵,他们倒是隐约听闻世子赵黼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方有些不敢怠慢。

故而得知消息之初,贼寇们也早暗中令几个细作潜入钱塘,查探跟赵黼相关等。

然而因赵黼“神出鬼没”,委实地不可捉摸,这些人又不得近他的身儿,竟然摸不透他的性情、为人等到底如何。

只听底下军士百姓提起,有的说世子英明神武,有的说天生凶戾,有的说生得俊美如仙人,有的说狰狞似鬼怪,竟是众口不一。

这四方水贼摸不着深浅,不敢轻敌,竟前所未有地互通声气,准备联手作战。

本想仗着天时地利,又人多势众,给新军一个下马威,谁知竟全然打错了如意算盘。

负责指挥新军作战的晏王世子,简直如同诸葛孔明再生似的,仿佛提前预知他们的打发儿跟种种部署,处处先声夺人,抢占先机。

战役初初开始,水贼便屡次惨败。

一鼓作气,新军越发斗志高昂,节节取胜,四方水贼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渐渐地便有些传言,说是这世子赵黼乃是武曲星转世,最是能征善战,昔日在云州,将辽人精锐便打的落花流水。

如今又来南讨,又是如此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这自然是因为神力护体,凡人无法相抗。

故而这贼人的士气竟越发低落,新军所到之处,匪贼望风而逃,长江左近被贼匪所侵扰的那些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只是在六月中旬,战事正如火如荼,新军士气如虹的时候,忽然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些流言,竟说是朝廷有意罢免世子赵黼,并将新军撤回。

张振跟蒋勋得了消息后,便双双来寻赵黼。

张振问道:“外头怎么会有那种流言?到底是从何处流传而起的?”

赵黼对此却不以为意,口中咬着一根柳树的嫩枝子,唇齿漏风地说:“不打紧,这会子让他们说就是了,就算真有朝廷诏命,那使者来的时候,战役早就结束了,怕他怎地。”

随着他说话,那枝子便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抖动,几片叶子随之乱飞。

张振忍无可忍,上前揪住。

赵黼忙咬住,吐字不清道:“做什么?抢东西啊?”

张振见他跟一只狗儿护食似的,不能跟他硬拽,只悻悻地撸去几片叶子,方道:“你不用这样漫不经心的,你当这流言只是流言而已?咱们在这儿拼死拼活的,若是背后有人捅刀子呢?跟贼寇里外夹击,你我死也不知如何死的。”

赵黼心疼地看着那被他揪了去的几片叶子,才把柳树条吐出来,道:“六爷又不是没被人捅过,捅着捅着,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