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桐家依旧在棉纺厂的筒子楼里,说起来,薛向也不是没提过要给康桐置个新家。

且这事儿,他还是跟康美枝说的,谁叫康桐这小子不当家,又几乎不在家里住。

可康美枝却是个硬脾气,就是不答应,薛向耗不过,没奈何,只得依她仍旧住厂里的那套老房子。

这会儿,薛向刚领着两小转上楼来,便遇见三五名衣着光鲜、满脸横肉的妈妈团,气冲冲地从身边撞了过去,差点儿撞着小家伙,多亏他手快,一把将小家伙提在了空中。

要是方才这样过去的是一帮毛头小子,薛向一准儿能将他们直接从二楼丢下去,饶是如此,薛向也气得够戗。

小意也气不过,抬脚就踢飞了个胜者黄豆的簸箕,那簸箕照直朝楼下飞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哗啦啦响声,以及哎哟的叫声,俄顷,又传来喝骂声。

“三哥,踢得好,回去,我把你的胖猪还你噢!”

小家伙见小意替她出头,心情大好,竟颁下了赦令。

“胡闹!”薛向笑着埋怨了句,说话儿,从兜里掏出张大团结,从窗檐处塞了进去,算是赔了这家的黄豆钱。

说起来,八十年代工厂工人的住宿条件,还真不怎么样。

就拿这筒子楼的过道来说,虽然是公共用地,却从来都显紧巴。

尤其是这春节当口,各家新置的煤球。风干的腊肉,洗净了晾晒在麻绳上的白菜心,嘟嘟囔囔,摆得到处都是,偶尔甚至能瞧见简易灶台,这人要轻易从中穿行,还真是个难事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薛老三终于领着小意和小家伙,到了康桐家门口。

许是康美枝要成婚的缘故,她家家门口最是显眼。光秃秃一片。啥也没挂。

薛向没想到的是,朝屋里看去时,正演着更显眼的一幕,康美枝正伏在一黑脸青年怀里抽泣。

“美枝姐姐。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呢。跟我说。我让大家伙给你报仇。”

小家伙发一声喊,先冲了进去。

屋里的两人听见喊声,急忙看了过来。那黑面青年更是满脸通红,冲康美枝嘟囔一句,便急步朝门边行来。

他方才嘟囔的声音虽小,奈何薛老三耳力惊人,却听清了是句“明天我一定来接你”。

看这模样,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恐怕就是康美枝的对象,康桐未来的二姐夫。

这黑脸青年从薛向边上步过去的时候,薛向并没有拦阻,他急着弄清内情。

这会儿,屋里的康美枝已经擦干了脸,边收拾着屋里的杂乱,边招呼薛向三兄妹。

“二姐,别忙活了,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儿?”

薛向伸手拉住了康美枝,指着满桌的狼藉,和七八个破了瓷儿的水杯盖。

这水杯盖显然是新破的,破碎的瓷片儿还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拣。

薛向的脑子极灵,已经将这破茶盖儿,同先前那帮气冲冲而去的老嫂子们联系到了一起。

“我没事儿,三弟,我给你倒水,小意,小适,等着啊,我给你们抓瓜子儿!”说话儿,康美枝又站起身来,便朝里间行去。

熟料不待她跨出步子,便听薛向道:“二姐,我这儿都知道了,你就甭瞒了,多亏今天喝酒,听朱世军说你要结婚的事儿了,要不然你恐怕连我都瞒过去了,康桐不在家,不还有我嘛,说说怎么回事儿吧?得了,你也别含蓄了,刚才那一出我看明白了,那小伙子不错,不是个嫌贫爱富的,是人家里瞧不起咱穷家小业,不乐意了吧?”

薛老三何等脑子,虽不曾亲见,只略略扫了几眼,便将来龙去脉,道了个通透。

刷的一下,康美枝的脸就红了,她最是脸嫩。

她这脸嫩的毛病,从她如今的婚事儿上,便可看出。

按说,不管这婚结得成结不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份儿上了,怎么着也该跟家里人说说。

就算康桐这个榆木疙瘩弟弟不开窍,又在当兵,可她也该跟远在琼岛的长姐康美凤交待一声,毕竟亲姐俩儿,有啥不好言道的。

如今到她这儿可好,都快结婚了,亲近的人竟无一个得知。

“什么,美枝姐,你要结婚了?”

小家伙惊得站起身来,“你未婚夫是先前的那个哥哥么,刚才我怎么瞧见你哭了呀,是他欺负的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