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是天枢的门户,即便明夷的鹰子没把信传到,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五音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我来了。她之所以叫我这样苦等半日,无非是要告诉我,不管我是谁任命的乾主,这天枢是她的,没了她的允许,莫说我要与她争权夺势,就连天枢的门,我都进不去。

这一夜,我在冷风和夜枭的啼哭中坐了整整一宿,没有合眼,也了无睡意。

黑子累极了,脑袋一沾地便开始呼呼大睡。我坐在一旁看着一团篝火,脑子却一刻清醒过一刻。

一月之内,我要如何在天枢站稳脚跟?

一月之内,天枢要如何叫卫国换了君主?

一月之内,我要如何才能让无恤原谅我当初无情的离弃……

五音夫人的这个下马威恰好给了毫无准备的我一个专心思量的机会。

清晨,残月落松林,东方天色微青。当木柴上的火苗将息未息时,两个白面朱唇的女子提着一盏绿纱灯幽幽地从林子里飘了出来。

冻了我一夜,五音终究还是决定让我入谷了。

好吧,既然你愿意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场吧!

世间大小诸事或难或易都可将其视作一场游戏。譬如,赵鞅和蒯聩玩的是“假装好兄弟的游戏”,齐国和晋国玩的是“谁是老大的游戏”,而五音和我玩的则是“野心家和小护院的游戏”。“野心家”想趁主人脱不开身时霸占主家的财产,“小护院”临危受命,没棍子没刀就得不要命地往上冲。其实,冲便冲了,若能在“野心家”面前显一显决心,示一示勇气那也是好的。只可惜,人家压根连个显示的机会都不打算给我。

日升中空,在“**帐”里走了九千零八十步后,记数记得几乎要吐的我终于迈进了天枢的大门。

艮主祁勇传五音的令说要我前去院中拜见,我来不及整装换衣便灰头土脸地随着他去了。可等我们到了五音居所,却只见修竹花影间两扇香木雕花大门牢牢紧锁。守门的小童鄙夷地扫了我一眼,奶声奶气地说,夫人突然犯了秋困正在睡觉,太阳下山之前,谁也不见。

黑子闻言冲着小童直瞪眼,可在五音门外他又不敢出言抱怨,只忍到我们出了院子,作别了祁勇才发作起来:“昨晚叫咱们在林子外一夜好冻,刚刚叫人来见,这会儿又说自己睡了。你是乾主,她是总管,平平坐的身份,她干嘛这样欺负人!”

“夫人素日操劳,累了困了,你还不许她睡觉?”我一面挂着笑避开迎面走来的小婢,一面偷偷使劲将黑子拉进了路旁的一处修竹林,“我的好哥哥,你说话给我千万留点神!五音现在是天枢的主人,她叫咱们等一日等两日都还是好的,若不是对赵家还有几分敬畏,她这会儿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要了我们的脑袋。”

“掉脑袋的事小爷从来就没怕过,怕只怕现在你见不到夫人,看不了军报,误了主上交待的事啊!”

“五音心里若还想着赵家,那她无论怎样为难我都是无妨的。怕只怕她这会儿正盼着赵家能在卫国的事上栽个大跟头,好叫无恤疲于奔命,无暇顾忌天枢。”

“阿拾,要真是这样,那可怎么办啊?五音夫人早就知道你是主上的人,这回来也是要帮赵家成事的。她要是有心吃独食,那你不就是黄粱饭里的石子,万万留不得嘛!”黑子心里急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把两只拳头攥得死紧。

“你现在才想明白?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酸唧唧地羡慕我被‘好事’砸了头。”我见黑子神情紧张反而笑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我是没你聪明,你既然早想明白了,怎么还眼巴巴地进来送死!”

“谁说我是来送死的?这游戏才刚开始,到最后谁输谁赢还指不定呢!你呀,就老老实实把我交待你的事办好,我不仅要保全自己,保全你,回头还得把你的秋姑娘从齐国接回来呢!”

我嬉皮笑脸地对着黑子,黑子憋了半天只得没好气地吐了一句:“你先操心要紧的事吧,我的事你就不用理了。”

我拍了拍黑子的手臂正欲开口,却突然听见林外的小路上传来了杯盘落地的声音。

外面有人在偷听!

我朝黑子使了个眼色,黑子立马拂开竹枝钻了出去。

我四下扫了一圈,见林中无人便转身从修竹林的另一端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