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温柔的手移开了,百里九歌重新看见了所有人。她按捺不住强烈翻涌的心潮,想要立刻扑入墨漓怀中,可转眸,她望见了吴念念,不由怔了。

吴念念已经被御影放开,朝着御影笑了,朝着墨漓笑了,朝着月如初笑了,最后也朝着她笑了。

可这种笑容让百里九歌感到心惊!只觉得吴念念那纯如冰雪的笑像极了什么东西,就像是……像是姒珑衣摆上的那些墨蛾,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是,死亡的气息。

那样纯洁的、温软的犹如在与一切诀别的笑容,正如扑火的飞蛾。

飞蛾扑火,这个词让百里九歌不能自已的想到从前,自己初喜欢上墨漓的时候,因着看不透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飞蛾扑火,而吴念念也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可是,自己最终如愿以偿的扑入了火中,与火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但吴念念却是……被那一把火烧成了死灰枯槁。

视线随着吴念念移动,见她无力的走着,竟是走到了月如初面前,笑了。

“月皇后,之前念念在清凉殿里,听见您和王爷的对话了,念念想要谢谢您。”她福了福身。

月如初也发觉了吴念念有点不对,下意识的关心道:“等回宫后,你到本宫的凤殿住一晚吧,本宫想和你好好叙叙。”

“谢谢皇后娘娘,念念还有别的事情,先回宫了。”她笑着说完,再度福了福身,竟是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当从殷浩宸身边经过时,殷浩宸难以自持的拽住她的手臂。

然而,这一阕衣袖从手中滑出,吴念念默默的走远,那倾颓的背影像是随时都会被夜色吞噬,渐渐的融入黑暗之中。

殷浩宸如遭雷击,这一瞬所有的愧疚、自责、耻辱、痛心倾巢而出,令他几乎要当堂窒息。

粗糙的掌间好似沾上些粘稠的液体,借着月光,殷浩宸望见,那是血,就从吴念念的胳膊上沾过来的。

原来,她的身子已经被命凝十线勒得鲜血淋淋!

她的确是活下来了,可殷浩宸感觉不到一丝放松。她浑身都是死亡和绝望的平静,带着遍体鳞伤的身和心,那是虽生犹死的痛苦。

是他这无心之人,伤她至深!

就如一盏杯子被摔碎,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宸王殿下。”

痛心疾首间,闻得月如初漱玉般的嗓音。殷浩宸挫败的望去,见到的是朱唇惨笑。

“宸王殿下不去追上王妃吗,夜里的山路这样危险,方才我们一路过来,便看见了有道路被泥石流毁坏。”

殷浩宸恍然惊愕。

百里九歌皱了皱眉,道:“吴念念她……本来我要走那条路的,是她说会有危险发生,我们绕了远路才没有遇险。这事与在河洛先帝王陵中发生的事,根本是异曲同工。”

诡异。

百里九歌的话无疑让所有人都嗅到诡异的气息。

但见墨漓的眼底,倏地闪动出惊愕。

他想到了两个不可思议的字——言灵。

沉默半晌,不咸不淡的问道:“宸王,宸王妃是你买回来的,她的故乡你可知道。”

殷浩宸挫败无力的回应:“本王只知道她是商国人。”

眼神一沉。只怕当真如此……商国古老神秘的言灵家族,据说是同时传承了湘国巫师与西蜀阴阳师的血统,于昭宜帝初登基时,便遭到了昭宜帝惨绝人寰的灭族屠杀,从此绝于世间。

莫非……

深邃的瞳眸收紧……此事关乎人命,不可轻易宣之于口。

终是淡言:“殿下若是心存疑惑,不妨在回了朝都后,亲自去藏书阁查上一查,阁中书籍定会涉及相关之事。”

这样的暗示,令殷浩宸心中一紧。

百里九歌忙问:“墨漓,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没什么,也不过是猜度……”他揽住百里九歌的身子,没再说下去,不冷不热的睨着殷浩宸。

在这让人无法遁形的目光下,殷浩宸沉痛的发问:“世子是从何时开始将命凝十线设在……念念身上。”

“从洛章华请殿下选择之时。”

殷浩宸通体巨颤,“你……那时本王举棋不定,你为何要先对念念……”闻及此事,一股沉郁的气氛压在百里九歌胸口,心头像是被棒槌一轮轮的痛击着,她难受的呼道:“殷浩宸,我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很难受,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若坠下去是一尸两命,才要选我的

?”

“本王……”“只怕不是。”墨漓清淡的嗓音,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无情的刺穿殷浩宸心头的灰暗,“在下不敢说了解殿下,然而,在下始终认为,以殿下平日的作风,哪怕九歌没有怀孕,殿下也终究会选择九歌。是以

,在下才早早就给宸王妃下了命凝十线。”

殷浩宸挺拔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似的,心被连血带肉的剥开,他无法不去直视自己的深心。

无言以对,是因为知道,墨漓说中了。自己原就是个毫无责任、毫无担当的男子!

“殷浩宸……”百里九歌也不忍再责备他什么,只得悻悻望着墨漓,“墨漓,你怎么说话这么重。”

他苦笑:“只因我实在不喜看别人自欺欺人,但倘若宸王选择的是宸王妃,我必第一时间将你救下。”言罢不愿再说了,将百里九歌打横抱起,道:“月皇后、宸王,都早些回去吧。”

淡淡的声音缓缓消失在夜风中,百里九歌靠在这一隅温暖中,望向后方。曲曲折折的山道上,每一个影子都是那样单薄而苍凉……

回到梁宫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景承帝因月如初擅自跟去翠微山,雷霆大怒,是以月如初一回来就被拖走了。

百里九歌询问了宫门的守卫,说是吴念念已经回来了,可入宫之后却又一直没有见到她。

对吴念念,百里九歌觉得自己也是有愧的,甚至不知道吴念念是不是恨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宫中找找吴念念。

墨漓虽不欲百里九歌再累着,却也拗不过,索性想着事结后再陪她好好休息,届时她就算再抗议,他也不会同意。

梁宫恢弘华美,凛冽的寒风将一片树林吹出沙沙低笑,落红卷着衣角。

百里九歌找到这片树林的时候已经很是困倦了,她牵着墨漓,踩着落花深入。望见重重枝叶之间,宽袖飞舞,纱衣曳坠,那竟是吴念念在起舞。

这还是百里九歌第一次见吴念念跳舞。

不同于顾怜的高超夺目的舞技,吴念念的舞竟显得那样歇斯底里,就像是挣扎着破茧而出,可仍逃不过作茧自缚的残酷。

甩袖、跨步、低腰,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将心都呕出来了。

她疯狂的旋着圈,陡然之间纱衣落地,只着兜儿的上身,累累血痕扯痛了百里九歌的心。

那是被命凝十线勒出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