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一出了钟翠堂的门便落了泪。

她一边儿哽咽着,一边儿就说了她和叶明月到钟翠堂里来之后蒋氏等人是如何为难她们的话。

“......哪里像是一家子的亲人,倒整个儿的就像是一副对仇人的架势。咱们好歹也是十六年没回来,可今儿一回来就是这样对咱们。若是早知如此,我是宁愿在庄子里住也是不回来的。”

薛氏当初的陪嫁里面有好几处庄子,各个都是不差的。有一处庄子更是位于京郊,是五进的,里面满植了各样珍贵的名花,极是雅致。

薛氏现下说的就正是这处庄子。

若是按着手中的钱财来说,这整个武安伯府加起来都未必有她有钱,所以她是有底气硬的。只不过到底是吃了商女出身的亏,再有钱也是被人看不起。

而叶贤嘉也是个精明的。当年他晓得依着自己庶子的出身,蒋氏在他的亲事上自然是不会上心的,与其娶了个小官小吏的女儿,倒不如娶了薛氏。

即便薛氏是商家女,可旁的不说,至少她是是薛老爷子和薛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娶了她,她定然是会带了一笔好嫁妆过来。而官场上需要银钱打点的地方也很多。这些年他几次遭了贬谪,最后不也是花了银钱上下打点,这才一路升到了泰州知州的这个位置?

现下叶贤嘉瞧着薛氏满面泪痕的样,便宽慰着她:“母亲惯常是这样刻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她无非是想着,我原是个庶子出身,可非但是前些年中了两榜进士,现下又进京述职,齐儿明春又要参加会试,咱们二房是远远的强过了大房和三房,她心中不忿罢了。且也怕咱们往后欺压大房和三房,所以她今日便想着要给咱们来个下马威,威压咱们一番而已。但其实她这也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是呀,”叶明月也在旁边凑趣笑道,“她们这样儿原是怕咱们呢。纸老虎而已,风吹吹就会坏的,娘你压根就不用将她们放在眼中。”

叶明齐是个性子耿直的,说话直接:“只是祖母和大伯母她们这样为难娘和妹妹,我是心里不舒服的。改明儿这场委屈我势必是要替娘和妹妹讨还回来。”

说到这里,他又对叶明月说着:“圆圆,方才你很不应该对着她们那样低声下气的赔不是。你可是咱们娇宠着长大的,怎能让你头一日回本家就这样在人前小心翼翼的呢?哥哥心里难受。”

叶明月听了,心里极其的感动。

叶明齐大着她六岁,自小便护着她。她还记得她五岁那年,她同苏玉一块儿玩耍的时候,苏玉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将她给推倒了。叶明齐当时真真是怒发冲冠,险些儿不曾将苏玉给推到水池子里面去。

“哥,我晓得你心里关心我。”叶明月赶忙笑道,“只不过我倒也不觉得这样是低声下气。不过是说得几句软一些的话罢了,大家面儿上过得去也就成了,难不成我心里还真怕了她们不成?”

“圆圆这话说的极是。”叶贤嘉在一旁抚着胡须笑的欣慰,“忍一时风平浪静。她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咱们是没必要同她们过多计较的。咱们好生的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随后他又转头对薛氏说着:“往后你该学一学圆圆,收收你的性子。譬如说方才,若是你和圆圆因着翠柳的事当面顶撞了母亲她们,虽说一开始是她理亏在先,可若是你和圆圆开口顶撞了,那理亏的就是你们了。到时势必是要说你们不孝的,不说你们走了出去是要被人笑话,便是我现下正是述职的关键时候,若是教那等好事的人晓得了,因着这事参了我一本,到时我的官职可能非但没得升,反而还会下降呢。”

薛氏原就是个直爽的性子,哪里会晓得就这样的一件小事,背后还会有这样多的弯弯绕绕?于是当下她便很后悔自己方才没有沉住性子。

叶贤嘉这时又望着叶明月,心里只在惋惜。

薛氏是个直爽沉不住的性子,长子的性子随了她。倒是这个女儿,虽然现下年岁还小,却是晓得该忍让的时候就要忍让,又宠辱不惊。若她是个男儿身,来日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但可惜到底只是个女儿身,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待在家宅之中罢了,真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过纵然是如此,叶贤嘉私心里也是想多教叶明月一些东西。于是他便对叶明月说着:“方才我提议要杖毙翠柳的时候,想必圆圆你的心中有怪为父心狠的意思罢?”

叶明月微垂了头,低了头用手弄着衣带,没有说话。

她方才确实是觉得叶贤嘉心狠。

虽然她晓得在叶贤嘉的眼中,翠柳只是个卖了身的丫鬟,等同于货物,叶贤嘉是不会将她的生死放在心里。但叶明月多少还是会觉得叶贤嘉有些心狠。

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这时就听得叶贤嘉在笑道:“方才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我那样说,你祖母势必还要不停的拿翠柳的事做文章。正所谓是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其实放在这事上也是一样的道理。我说了要将翠柳杖毙的话,一来是一下子就震慑住了你祖母,二来也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她。你试想想,若是你祖母同意了我杖毙翠柳的提议,往后她势必是要在外落了个刻薄心狠的名声。她是最重名声的人,如何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所以纵然是她当时心里再憋屈,可也唯有说这件事就这样的算了,以让自己给旁人留了一个大度的模样。而既然她自己都亲口说了这件事就这样的算了,那往后她便是再也不能拿这件事做文章了。这样永绝后患,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