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院落里,几株古树下,到处是蓝绿的萤火。一群女子,月下翩翩起舞,笑语嫣然。

这么多凡人女子,若是被恶霸凤熙从外面抢回来的,此刻不是应该抽抽搭搭、嘤嘤凄凄的才对么。

师父轻声唤了我:“弦儿。”

“啊?”我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

他指了指我前面,笑:“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却十分惊异地发现,先前还在古树下扑闪的萤火不知何时纷纷飞在了空中,向我萦绕而来。

我的四周,皆闪烁着蓝绿的微光。我伸出手去,星星点点的萤火竟不害怕我,轻轻地点了点我的指尖。

这群趋炎附势的家伙,定是闻到了我与师父身上的仙气。我道:“师父,连这东西也知道占师父的便宜。”

“倒不是捡为师的便宜。”师父伸出手指去,我却见萤火纷纷自他指尖绕开了。

我十分不解,照理说师父身上的仙气比我纯净,身份也比我高贵,怎的萤火不往他身上扑。这帮小东西,真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此时院子地上,女子们纷纷向我与师父望来。

莫不是她们瞧见师父与我了?这样一来非得吓坏她们不可。我惊得差点没把持住,脚下一崴;亏得师父及时拉住我,才不至于摔到地上去。

地下的一个女子蹭了蹭边上的另一个女子,甜声道:“姐姐你看,萤火虫都飞到天上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凡间女子不是在看我与师父。遂我赶紧挥了挥手,与萤火道:“你们快些回去吧。”

也不知这群东西能不能听得懂神仙的话。可它们竟真的就乖乖地飞回去了。

后来,我们在城里的其他大府邸也转了转,好巧转去了恶霸即将过门的新娘子家。新娘子叫岑笑,是城里岑员外的小姐。

我与师父进了她的房。房里烛火摇曳,烛泪滴满了烛台。我十分好奇,这女子长什么模样。

岑笑小姐坐在梳妆镜前,铜镜里映着一张清丽的脸,颜色有些苍白。她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这般憔悴的神情,莫非是肚子疼。

有丫鬟推开了房门,捧进来一叠大红的衣裳,对岑笑道:“小姐,今日锦绣庄送来小姐的喜服,小姐先试穿一下吧,有不合适的再送往锦绣庄裁改。”

岑笑摆了摆手,道:“先放着罢。”

她一直坐了许久。不起身试衣也没去歇着,丝毫没有大婚前的欣喜和雀跃。

难道果真如外面所说,恶霸凤熙能取得岑笑小姐,真是用了什么非凡手段才逼得她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地要嫁与他?

(二)

我与师父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大门关上了。大堂里面掌着一盏灯,一闪一闪的,大抵是哪个客人来宿以便能随时伺候。

一晚上在外面跑了许多地方,我头都乏得昏昏重重的了。遂我没多想,便上前敲门去。

里面有个睡衣惺忪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随之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缓缓而近,是里面的小伙计来开门了。

可门还未开,忽然我腰上一紧,身旁的师父倏地欺身上前,揽着我便隐身径直飞上了客栈二楼。

客栈门口,小伙计探头探脑地向外望了望,还疑惑地道了声:“咦?怎么没人?”

屋里,一盏灯都没有。

我慌乱地推开了师父,腰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腰上被师父将将揽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师父离得我近,我闻到他的气息,我便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桃花林里师父凑近我轻轻碰我的脸,我会想起我做了个梦,师父对我说等了我多少个轮回。

很多,皆是不由自主。但对师父,不能有一个不由自主。师父对我的栽培之恩,不容我胡思乱想给亵渎了去。

我也十分清楚,那些有的没的,全是因为我是师父的小徒弟,他疼爱我才做出的举动。在师父面前我万不可恃宠而骄。

这么一想,我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日后定不能再生出对师父有丁点犯上作乱的想法来。

我中规中矩地对师父作揖道:“师父,徒儿罪过冒犯了师父,请师父责罚。”

“不碍事,将将弦儿敲门,若真让伙计开了门见到了我们天近明时才归,只怕是要徒生猜测与怀疑。”师父顺着墙,身体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但眼下师父随随便便就坐在了地上,地上又脏又凉的,他怎么想不周到了?

我想扶起师父,却又怕再冒犯了师父,只得急道:“师父去榻上歇息,莫要坐在地上。”

许久,师父都不应我一声。

“师父?”

我蹲在师父面前,一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师父回答我。我轻轻扯了扯师父的袖角,师父却没反应!

“师父!师父!你醒醒师父!”莫不是师父自无涯境回来受伤了,这时才发作?!我急得惊慌失措,一边叫他一边伸手摸上了师父的手腕。

我摸不到师父的脉息,抓着他的手腕便用力摇晃,道:“师父!你醒醒!不要再吓我了!”我不想再看见师父有丝毫的损伤,不想再看见师父在我眼前没声没息地虚弱下去。

那样的话,四肢百骸,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都会灼痛,我无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