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见她执意要走,也不拦着,“这样呀,也罢,既是嬷嬷打定了主意,那我们也不虚留你了。珊儿那丫头嬷嬷是知道的,平日里练个规矩还这里痛那里痒的,这路上难走,她那身子哪里受得住?这孩子是肯定不能去的了。”

周嬷嬷心中了然地点点头,果然让她猜着了,这三太太果然是不想叫五姑娘跟着的,也罢,左右那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只要把三姑娘这个嫡女带回去,就依了三太太又如何。

“额娘偏心。”富察氏话音方落,明月便嗔怪地跺着脚,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额娘就知道偏疼五妹妹,人家前两日受了风也还没好呢,您怎么不说?五妹妹的身子受不住,女儿就受得住了?到时候病在路上,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您就不怕女儿一命呜呼,连个大夫也请不着啊。”

“你这孩子,越说越没规矩了,谁说叫你这时候上路了?就算你想这时候去,老太太也不答应呢。这天寒地冻的,真冻坏了,岂不辜负了老太太的恩典,净在这里瞎起哄。你去问问周嬷嬷,老太太何时说过要你这时候冒雪上路的话了?老太太真是白疼了你,她老人家何时说过这么狠心的话来着!”

富察氏恨恨地剜了明月一指头,嘴里炒豆子似的教训着她,把旁边儿的周嬷嬷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三太太,她这是,她这是连三姑娘也要留下来啊。可是她能说不吗?她能坚持带着三姑娘上路吗?

听听三太太说的,若是她一定要带着三姑娘回去,老太太可不就是那不慈的祖母了?连庶女都受不得的罪,她硬要一个嫡女去受一回?这话她敢说吗?!

“我就知道老太太最疼我了,好嬷嬷,我们方才还说,这珠子要挑好的给老太太送去呢,还有这些新送来的皮货,您帮忙瞅瞅,看老太太喜欢什么样儿的,一起给老太太带上。”明月欢欢喜喜地挽起目瞪口呆的周嬷嬷,虽然她们母女联手给她下了一个套儿,可京城里的戴佳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还是得好好备上一份礼,堵堵她的嘴才是。

“我瞅着这件玄狐皮不错,老太太做个大氅穿上,保证威风,还有这件灰鼠的,就送给嬷嬷吧,过年时候做身儿袍子穿上,也是难得的。”明月将早就看好的皮子拣出来,不由分说地包了起来,又挑了一对儿珠子耳坠儿送给周嬷嬷。

“这两天雪下得太大,路上肯定不好走,嬷嬷还是再等两天,待雪停了,再上路吧。”富察氏一边儿对着礼单清点着礼物,一边儿说。

周嬷嬷除了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差事当的,她到现在都有点儿迷迷糊糊的,都怨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如今倒好,两个姑娘一个也带不回去,她还得想想怎么跟老太太吱唔过去,拿人手短,三房会做人,她也不好转脸就说人家的坏话不是。至于五姑娘,呵呵,三姑娘这个嫡女都不回去了,带她一个累赘上路,她还没那个脸面。

打发走了周嬷嬷,明月惬意地倚在榻上,翻看着这半年来各家铺子里的账目,富察氏把蜜饯碟子往她身边儿推了推,“以前往老宅送些东西,你总是唧唧歪歪的,今天倒是大方啊,好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说送就送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儿。”

“我那是心疼得好不好,抬眼皮,抬起来干什么?看着更肉疼,还不如不看呢。”明月恨恨地咬着一块儿桃脯,“要不是珠场那边儿还没安排妥当,我倒宁愿跟着她冒雪进京呢,那可是头批出来的珠子啊,说送就送出去了,你知道我小气,还拿话来呕我,故意的吧。”

富察氏叹口气,“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两年更是叫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你这么能干,额娘心里是又高兴,又心酸,你跟额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有了主意,就告诉我们,好歹也替你谋划谋划。”

明月放下手中的账本,“好端端的,额娘怎么想起说这些了?我要说自个儿不想进宫,您觉得可能吗?就冲着哥哥这个和硕额驸的面子,那些人也断断不肯早早撂我的牌子,而一旦到了殿选,那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是啊,以你的品貌,若是被撂牌子,那才是怪事呢。老太太也是瞧中了这一点,这才那么热切地要你回京呢,看着她找人调﹡教明琳的样子,额娘心里是真害怕啊。那皇宫,可不是人待的地儿啊。”

“额娘说什么呢?这话也是能混讲的?那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不是人?”明月警觉地瞥了一眼门口,还好丫头们都躲到耳房里围炉吃点心去了,这话没人听见。

“你知道额娘指的是什么,月儿,你心里要有数儿,以你的才貌,除非能想法子让皇上下恩旨免选,否则那个地方儿你是非去不可的。可大房还有一个明琳在呢,以她的出身,尤其是身上还流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血。只怕她也是必定要选上的,到时候进了宫,她的位份不可能在你之下,而皇上和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让郭洛罗氏出两个高位的,那么,被牺牲的一个,只怕就是你了。”

明月感激地看着富察氏,这样细致入微的分析,除了额娘,再无人会这么替她着想了。只是,请老康下旨免选?这倒是个好主意,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打着爱慕佟康的幌子求个免选——她心里一哆嗦,立马否定了这个馊主意。

她是可以装作不知道佟康是谁了,可她老哥知道啊,到时候进宫求恩旨的人,除了哥哥嫂嫂再无他人可想,戏做得太过了,可就引人疑窦了。康熙是谁?他是会任人摆布欺瞒的人吗?到时候惹了他的猜疑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摇摇头,“那些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想也无益,额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上头的确不会容忍一个家族出两个高位,可明琳想压下我上位,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没错,若凭本事才貌,她的确连你一指头都比不上。”富察氏点点头,“老太太找人教导了她四五年了,倒不能说是没长进,可就她那半瓶儿水,就算进了宫,也难跟那些人精儿斗。只是,越这样,额娘就越担心,她要是个明事理的,自然懂得两姐妹之间要相互扶持,可她那么不着调,到时候别说帮你了,不来踩你一脚就是好的。”

“踩着我上位?她有那个本事吗?”明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大伯母出身科尔沁,的确是她的一个优势,可若是用不好,也会成为她最大的劣势。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急着挑一个身上有科尔沁血脉却并不姓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上位?不就是因为当今的皇上少年英才,早已对科尔沁有了提防了吗!博尔济吉特氏的风光早已成为过去,出身科尔沁的女子再想统治大清的后宫,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你心里有数,额娘就放心了。”富察氏拍拍她的手,“两姐妹进宫,一定会分出一个高下来,有你阿玛和哥哥们在,是绝对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想踩着你上位?做梦!”

明月心里暖暖的,有亲人的感觉真好。身份尊贵?明琳如今在她面前讲尊贵,只怕是讨不了好。以两个哥哥的功劳和情分,在康熙的心里到底谁尊谁贵,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更何况,她也容不得他朝三暮四,在姐妹两个之间摇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为了拉拢各大家族,挑选这些女子入宫也是没法子的事,她认了。郭洛罗氏有她入宫就够了,他要是妄想那齐人之福,她也会教他认识认识,什么是后悔。

只是,以老康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他只要心里还有她,就绝对不会多看明琳一眼,孝庄若是不替明琳说话,或许她还能找个可心的夫婿嫁了,若是孝庄多嘴,那明琳还不知要被他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只是,最危险的不是这个明琳,而是她身边儿不安分的这个。她记得历史上,宜妃的亲妹妹也跟着进了宫,这个明珊,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