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瞧皇帝今儿脸色不太好,可是近来歇息不好?马佳氏也是,就不知道劝着些,明明有了身孕不能伺候,还偏霸着不放,若是皇帝熬出个好歹来,谁能担当得起!”孝庄一提起来就对马佳氏一肚子的怨言,前头夭折的长华更是让她对马佳氏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能生是能生了,可生一个夭一个,到如今,竟是一个皇子都没立住,就是生的再多又如何?让她和皇帝一次次空欢喜不说,哪一个孩子夭折,皇帝不是要伤心一场,倒不如不生的好!

康熙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也是觉得奇怪,如今马佳氏怀着身子不能侍寝,他过去也不过是陪她说说话儿,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儿罢了,可身子却疲累得很,仿佛看了一晚上折子,没得睡觉似的。可每次从延禧宫出来,他都是神清气爽的,不管头一晚闹得再凶,第二日也是精神抖擞,一点儿疲惫都没有,也真是怪了,月儿还真是他命里的福星呢,在她身边儿,他都觉不出累来。

他只顾想着心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让一旁的孝庄更加不满。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真让那个马佳氏灌了迷魂汤不成?不行,她绝不许后宫有人专宠,之前的宜妃不成,如今那夭夭乔乔的马佳氏更不行!

“苏茉儿,传哀家的话,马佳氏既是有了身子,以后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只管在宫里好生养好胎,无事,就不要出来乱晃了,凡事都要以肚子里的龙胎要紧。”她冷冷地吩咐一旁的苏茉儿,既然那马佳氏打着有孕的旗号霸着皇帝,那就让她直接在宫里禁足安胎吧,别整天搞这些幺蛾子,她可见不得这些妖精似的东西。

想当年她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全部长大成人了,没有一个早夭的,这马佳氏不知反省自身的罪孽,竟一有身孕就行此嚣张的行径,她岂能容这样的女人在后宫里兴风作浪!

“如今前方战事正紧,汉军旗是急需拉拢的,不知佟氏那边儿,皇帝可有什么章程?之前便说是要抬举她,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再耽误下去,只怕佟家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就是前方的战事也耽误不起啊。”

康熙一愣,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替马佳氏求个情呢,虽然这些日子往她那边儿去的次数儿多了点儿,外头瞧着是有些不太像话,可说到底,这些却是他心甘情愿的,并非马佳氏有意恃宠生骄。就连月儿都说,女人有孕的时候儿最是娇贵,合该多陪陪她,怎么太皇太后生过几个孩子的人,竟还不如一个没生育过的月儿识大体!

对马佳氏不满也就罢了,偏还在这个时候儿逼他去临幸佟氏,这说明什么?说明方才太皇太后那一场无名怨气都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的,那个佟氏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挑三窝四,她跟马佳氏同住钟粹宫,平日里该对马佳氏多加照应才是,如今照应指望不上,在背后言语中伤却少不了她的份儿,佟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真是丢尽了脸面!

“既然皇帝没有异议,那就这么着吧,苏茉儿,通知敬事房,今晚佟氏侍寝,叫他们赶紧去准备着。”见康熙目光飘忽,孝庄心中更气,干脆自己开口替他安排了今晚的侍寝人选。

“既然如此,那朕也先回去了,还有好些折子没批呢,若是这些政务处理不完,朕也没心情临幸嫔妃,还是赶紧回去处理正事的好。”康熙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身不由己,被人逼着做着做那,偏偏如今逼他的人是孝庄,让他有气也没处撒,只好起身离开。

他刚刚坐上御辇,苏茉儿便满怀忧虑地看着孝庄道:“主子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皇上看来可是气得不轻啊,只怕佟家那个丫头,就算侍了寝,也难得皇上的宠爱啊。”

“她得不得宠,关哀家什么事?”孝庄冷哼一声,看着苏茉儿轻轻一笑,“说到底,这丫头到底是佟家的人,皇帝不傻,明日是一定会给她一个位份的,只是宠爱,佟家丫头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苏茉儿恍然大悟,原来主子自始至终都不希望佟兰心等到皇上的宠爱,只是如今碍于形势,不抬举她不行,位份可以给她,可是宠爱,她就不用肖想了。她就说呢,主子做事一向都有分寸,怎么这次竟是一点儿策略都不讲,上来就对皇上用压的。今儿的事连起来,只怕皇上心里已恨透了佟氏,还宠爱呢,能给她一分好脸儿都难吧。

入夜,马佳氏还坐在等下缝着一件婴儿的肚兜儿,旁边的宫女小红将面前一根红烛又续上一根,看看还在微弱烛光下忙活的马佳氏,心头一阵不忍:“小主,睡吧,再熬,眼睛都要熬红了,皇上看了心疼不说,对肚子里的皇嗣也不好。”

坐在门口打盹儿的小太监听了却冷嗤一声:“还皇上呢,皇上如今正在乾清宫里临幸佟小主儿呢,哪里有工夫搭理咱们呢,好主子,快早些睡吧,这可是最后一根儿蜡烛了,都这么烧没了,晚上再有点儿什么事,可就连蜡烛都没的点了。”

马佳氏心下一阵黯然,她只是庶妃,哪怕生了几个孩子,身份依然没有什么提高,皇上最看重的,还是家世啊!

瞧瞧如今后宫里头,有位份的嫔妃哪一个身后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撑腰,没有家族支持的女子是休息在这里出头的。李氏,张氏,董氏,她们跟佟氏比,除了家世,还差了什么?哪一个不比佟氏强!

就算自己,她也自认不输佟氏几分,又跟皇上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如今膝下还有个公主,可到头来却依然是个庶妃。如今因着她有孕,皇上特意下旨让她享受贵人的份例,可这才几天的工夫,就为着太皇太后莫名其妙的禁足令,内务府今日送来的份例又一下子低了两等,竟是跟答应一例了。

答应就答应吧,好歹都比庶妃的份例多些。可她能忍,身边儿的奴才却是不能。这明里暗里,已经跟她抱怨过几回了。小红还好些,毕竟是马佳氏旗下的奴才,对她还算忠心,可门外那个小太监,却是逮着机会就要冷嘲热讽几回,真不知这里谁是主子了。

她抬头看看微弱的烛光,贵人每日份例有一两五钱的白蜡一枝,一两五钱的黄蜡一枝,一两五钱的羊油蜡三枝,可答应每日却只有一枝一两五钱的黄蜡,一枝一两五钱的羊油蜡,因着前几日皇上日日都要过来,殿里自是要弄得明亮些,是以也没攒下几只蜡烛,如今这份例一降,她们这小配殿里的光线便立时暗了下来。

“唉,这蜡烛还好说,大不了咱们省着些,主子有了身孕,夜里本就不能熬太晚,早点儿熄了烛火也就是了。奴婢发愁的是那炭火,主子不知道,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尽是些烟大难烧的黑炭,主子有了身子的人,那种东西可怎么用得了啊。”小红长叹一声,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愁绪。

黑炭?虽然以她的位份,是根本就没有资格用那红箩炭的,可在庶妃中,好歹也算是个得宠的,这些年每到冬日,皇上都会特意吩咐内务府送红箩炭过来。今年因着她有身孕,更是早早就说了让她享用贵人的份例,贵人冬季每日有五斤红箩炭的份例,虽然不多,可好在她这配殿地方儿不大,省俭着些,倒也够用。

如今内务府眼见儿的是在故意刁难她了,可如今她被禁足,连这钟粹宫都出不去,就是有再多的委屈不平,也只能认了。

她看看门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小太监,连她自己的奴才都这个德行,她还怎么指望别人。内务府那起在奴才捧高踩低惯了,这时候儿不故意克扣她的份例,那才怪了。只是自己肚子里好歹都还有个皇嗣在,这漫漫寒冬,她能忍,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啊。

“要不,奴婢再去求求丽妃娘娘?好歹咱们都是她宫里的人,若是皇嗣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也推脱不掉责任不是!”

“不行!”马佳氏心头一凛,立马拦住小红不切实际的想法儿。丽妃进宫这么多年一直无子,偏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一个接一个的生,她这时候儿不找自己的麻烦就是好的了,哪里还敢指望她来帮自己!

别说丽妃没那么大度,就是她真的差人送来了什么,自己也是万万不敢用的,一个不好,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除非……她打了个寒战,拼命摇头,赶紧将那个可怕的想法儿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之前生了三个儿子都夭折了,如今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就是她日后的希望,她绝不能将这个孩子送人,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