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就有僧人踏着清冷晨色敲响桃源别院门,傅清明跟步轻侯两人起身,黎明薄曦中僧人合什行礼:“打扰两位施主,只是师太有命,卯时将至之时请两位。”

步轻侯踏前一步,瞧见那僧人身后是顶软轿,阿绯卧上头,半昏半睡。

傅清明望着那僧人:“了凡师太呢?”

僧人面上无悲无喜,应道:“阿弥陀佛,师太方才已经圆寂了。”

傅清明心中一震,想问什么,可是这个时候问那些事,却显得极不敬。

僧人却又道:“师太圆寂之前曾言,她只能人事,听天命,至于以后如何,便端看这位女施主自行造化了。”

原来如此,傅清明轻声一叹。

平明时分,了凡师太圆寂消息便四散开来,小桃源外镇子不大,方圆不过四五里开外,消息传开后,许多镇民便自发悼念了凡师太。

这么多年来了凡师太小桃源,亦行了不少善事,山下百姓多是受过师太恩惠,虽然对于了凡师太来说圆寂便意味着成佛,乃是好事,但对镇民来说,却仍旧有一种自然而然地悲恸,就好像失去了亲人一般,因此多半镇民都自发地着素衣,吃素斋。

阿绯坐墙角,看着门口人来人往,满目雪色,她兀自有些不信,如梦中似:“师太真圆寂了?”

步轻侯道:“是啊。”

阿绯是后一个见过师太人了,步轻侯心里有许多疑问,又不知该怎么去问。

阿绯想到了凡师太慈爱脸,不由地觉得一阵伤心,道:“昨晚上师太说她要涅槃了……我听她很高兴似,还没有意,原来是真。”

步轻侯道:“师太早就算到她会涅槃吗?”

阿绯点点头:“是啊……还对我说了好些话。”眼底有些湿润,“步轻侯,我心里有点难受……以后都见不到师太了。”

步轻侯抬手她肩头轻轻一按:“涅槃对佛门中人来说是无上荣耀,师太已经成佛了,代表着她已经功德圆满了,所以该为她高兴。”

阿绯道:“你说有理。”听到“荣耀”二字,心底又想起了凡师太曾说过话,不由问道,“步轻侯,师太说,要我维护我子民……就像是维护我荣耀,我不明白,你懂吗?”

步轻侯身子一震,这本是他想问,没想到阿绯竟自己说出来:“师太这么对你说?还……说了什么吗?”

“还有……”阿绯伸手抓了抓乱蓬蓬地头发,皱着眉想着,“对了……还说,让我静静地等候,会有结局……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步轻侯凝眸想了想:“师太很喜欢你……我瞧,这是好话,说你以后会好。”

“怎么好呢?”阿绯越发茫然,“师太说我病了,可是我觉得我好好地,难道是说以后我会再跟相公一起,‘会好’是这个意思吗?”

步轻侯心头发紧,阿绯喃喃几句,忽然眼睛一亮,又道:“对了,我还想起来,师太说还有个人对我好……比相公对我好……是谁呢?”

步轻侯脸色一变,阿绯却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步轻侯,你说你认得我……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对我这么好?真有这么一个人吗?”

步轻侯嘴角抽了抽,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虽然认识你……不过……我很长一段时间不帝京了,因此有些事情……我也不甚明了。”

“那……如果真有那个人,那就是帝京了?”阿绯眼睛越发烁烁,紧紧地盯着步轻侯,看得他有些心惊肉跳。

步轻侯不回答,阿绯却自言自语地又说:“好吧,不管那个人不,我总要找找看,师太总不会骗我……”她复又自信地点了点头。

步轻侯垂了眸子:“阿绯姑娘,你……”那句话还没有问出来,就听到有个声音说道:“真扫兴,好不容易赶了来,了凡师太居然圆寂了!”

步轻侯一听这个声音,略觉耳熟,转头一看,却见从酒馆门口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英俊,是典型少侠打扮,腰间佩剑,风度翩翩,女俏丽,衣着入时,看样子不过是十四五岁,手中也握着一柄剑,剑柄装饰极为华丽,方才说话正是这少女。

步轻侯极扫了他们一眼,便又默不做声地转回头来。

他们这个位子正是靠着墙壁,步轻侯又背对着门口坐着,因此两人竟没看到他样貌,倒是把背对墙壁阿绯看了个清楚。

那少男少女瞧店内没几个食客,阿绯又一头乱发,身着素衣,便不以为意转开头去。

两人就门口一张桌子上坐了,少男便道:“店家,两斤牛肉,再炒两个菜,四个馒头,点上。”

店小二道:“两位客官,因为了凡师太圆寂,本店这两天只供应素菜。”

少女闻言便一拍桌子:“说什么?人见不到就算了,连饭也吃不成?”

店小二陪笑道:“两位对不住,就炒两个素菜如何,本店素菜也是很好吃。”

“闭嘴!”少女转头怒目相视,“不信你们偌大店就没有牛肉,你们自己都不吃?暗地里大概吃比谁都欢,只做样子哄我们外地人是不是?”

店小二叫屈:“我们都是诚心悼念了凡师太,哪里会暗地里吃……姑娘还是莫要乱说……”

少女起身,一掌掴店小二脸上:“敢说我乱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店小二被她打往旁边趔趄出去,店里食客顿时也惊动了,看两人气势汹汹,却不敢出声。

店掌柜慌忙过来:“二位有话好好说,这确是我们桃源镇各个小店自发规矩,并不是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