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较前年要暖上一些,应天府离交州不远, 虽稍有些湿冷, 苏宓也能习惯。

房内, 春梅点上了青铜鎏金质立式熏笼,登时隔开了外头初冬的冷风,暖香一室。

鸡翅纹榆木的靠榻上, 铺着一条厚厚的床褥子,苏宓紧着一身藕色裙袍, 外罩了一件素绒绣花袄, 随意地倚坐在上面。

她怀里揣着个铜质手炉,另一只手则翻看着册子, 正在挑选掌柜的人选。

征掌柜的告示一早贴了出去, 来征选的人也不少,原本想等开春再筛, 可请的木匠赶工提早整修完了铺子, 空放着也是浪费。苏宓便只得先上了心。

“小姐,您可不知道, 咱们铺子还没开张呢, 前头就热闹的很。奴婢去的时候, 好多人在瞧呢。”

苏宓抬头笑了笑,“是啊,赚不到钱的买卖做的人可不多。”

她其实也是自嘲, 旧书租售都赚不上什么银钱, 是以走街串巷的挑夫挑着收卖的多, 铺子却少有人开。

苏宓自小喜欢看些杂书记趣,因此开这个旧书铺子,是存了她的私心,只要收支能合上,她觉得也就够了。

苏宓和春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冯宝便是此时进了门。

“夫人,督主今晚怕是又要留在东厂了。”

苏宓从榻上坐正,掩去眼底微微失落,笑着看向冯宝,“嗯。”

秦衍如今若是不回来,便定是会让冯宝或是他身边那个冷面的陵安回来告诉一声,只不过,这频率,还真是频繁。

“冯宝小公公,你手上这么大一包是什么?”春梅站在榻下,眼尖瞧到了冯宝手里的包裹。

“这个啊,”冯宝笑呵呵地边走边回头道,“奴婢得了督主的命,正要给夫人呢。”

他将那包裹平缓地放在外室的案桌上,结扣一打开,便露出了里面华贵宫裳,衣襟巧缝,绣工细致,一看便知是出自宫廷织造。

冯宝小心地隔着包布,往苏宓的朝向推了推,笑道:“夫人,督主说,腊月二十六的宫宴,您正巧可以穿这件去。”

“嗯...好。”

苏宓应了一声,下榻走到桌边,将手炉递给冯宝,冯宝微微一愣,垂头接过。

苏宓在那浅紫宫衣上轻抚了一下,触感滑顺,浮翠流丹,“很好看。”

冯宝口中,腊月二十六的皇城宫宴,秦衍前两日回来时就与她提过。

一年快至尾的一日,皇帝封玺,百官休沐。

贺岁皇宴也一并定在了那日的申时,彼时后宫嫔妃,钦定的皇亲大臣,甚至是异国而来的番邦使臣,皆可成为座上宾,以秦衍的身份,当然也在其中。

可是,苏宓微微拢眉,“冯宝,这颜色会不会太过艳了。”

不说平日出门的常服,虞氏都叮嘱苏宓穿的庄肃些,省的落人口舌,这次去赴宫宴,自己若穿的太过鲜艳,惹人注意,怎么想都不怎么好。

“夫人不用担心,督主安排了,就不会有什么差漏。”

苏宓想了想,点点头。

***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六这一日。

冬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目,秦衍站在宫门口,挺拔颀长的身姿,引得宫人频频偷偷侧目。

他以乌色冠冕束发,面容精致如白玉无暇,身着黛蓝色的蟒袍,腰系玉蹀躞,脚踩皂皮靴,原本暮气沉沉的官服在他身上,都仿佛生出了清光华晕。

远远驶来督主府的华盖马车,在宫门不远处停定。

苏宓被冯宝扶着,小心地从马车走下来,身上穿的正是秦衍给她的那件浅紫色的缎绣嵌花云锦宫裳,裙幅褶褶,逶迤身后。

她云发丰艳,眉眼俏丽,双颊边的红绯若隐若现。

那婀娜的身段,即便是端走过来,都自成一番媚态。

然而,似乎是很少穿的如此繁复,她有些不习惯,好几次,差点被绊住。

待终于走到了秦衍身前,“督主。”

苏宓偷偷看了看秦衍,上一次见好像还是五六日之前了,东厂离宫城近,他便直接来宫门口等她。

这还是苏宓第一次见秦衍穿着完整一套官服,果然,他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而且,黛蓝与浅紫,就好像是配好了一般,苏宓脸上不自觉羞了羞,她怎么老是冒出些自作多情的想法。

秦衍眼神滑过她颈后粉红,“嗯,怎么这样慢。”

苏宓轻道:“临近黄昏,街市上有些拥堵。”

“我是说你走过来的时候,太慢。”

慢吗?苏宓抬头对上秦衍的视线,她有些不明白,她已经尽量走得很快了,可是秦衍并未再多言便转过了身。

“走吧。”

秦衍走在前面,不过几步便拉开了些距离,苏宓无法,只得轻拎起裙裾,小跑赶上,可她宫服繁重,走得快了,她又得留心怕自己摔倒丢丑。

小心翼翼之间,苏宓看到秦衍的右侧袖袍倏地向下一抻,却是留给苏宓一个可攥的隐秘空隙。

苏宓看着这一晃一晃的袖袍,心忖若是能借着秦衍的力,那该是能跟上他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拉拽上秦衍的袖摆,见秦衍没有反应,苏宓心定下来,便又拽多了几寸。

有了这微微支撑,苏宓之后走的平顺了许多,与秦衍渐渐齐平。当然,她也不会发现,秦衍逐渐缓下来的步子,和唇畔若有似无的弧度...

***

此次的宫宴设在了用以皇家宴客的东华殿,快至开宴的申时,殿里忙忙碌碌的都是些宫人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