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若彻夜未眠,第二日早晨起来时隐隐憔悴。

她不知道那些人来取走含章当年在府里的衣裳,究竟是什么目的,是警告?是暗示?究竟是老爷的吩咐还是另有其人……

当年她为了生计带着还是婴儿的含章苦苦挣扎,巧合下迫于无奈答应了媒婆的介绍。刚嫁给蒋叙屏做妾侍的时候,蒋叙屏还尚未那样看重她,对于她们母子仅是怜悯之意,也就答应了程韵若可以将含章养在身边而不是送去下院的请求。

后来主母夫人重病不起,老爷将她抬做了妾房,又因着她侍奉蒋夫人尽心尽力,府中中馈渐渐交与她处理。再后来,老爷升迁上京做官,夫人病逝,留下两个孩儿,她便主持着内府事务,老爷心中是想将她抬作填房夫人的。

只是……碍着她与亡夫有一子,林含章。

其实含章入府的时候年纪小,已经不得已被改了姓,叫做蒋含章,可老爷说居京做官步步为营,若是让人落下流传话柄,那整个大鸿胪卿府便会成了官场笑话。

蒋叙屏承蒙贵人恩惠赏识,两年前才接了调令,从秋州城迁位至京城,重新回到朝政风云时事纷纭之重地,他年逾不惑之年,自然万事力求稳妥,顾及名望。

好容易在京城稳定下来那些时,程韵若一直作为蒋府的夫人在外应酬交际,谁家夫人开茶会,哪家夫人邀了去园子看名种菊花,她虽知道自己身份微贱,但此刻值了老爷的信任,代表蒋府在外逢迎,也战战兢兢尽力做得滴水不漏,该忍让处忍让,该大方处大方。

后来老爷越发赏识她,不仅仅是出于对美色妇人的慕恋,反而多了份敬重欣赏。

敬重她有美貌而不自持,赏识她落落大方不自怯,什么不懂就悉心求教,谨慎温柔的性子从不恃宠矫揉。

蒋叙屏开始考虑在亡妻两年之后,就将她扶正,毕竟一府不可无主母。

他的意思渐渐地跟程韵若透露了,扶正的话,含章是先夫之子,不可再养在身边,甚至为了避人口舌连蒋府也待不得,最好是过继到他一个丧子的从弟名下,送过去养,这样也不至于交与他人之手不放心。

程韵若自是不肯,可蒋叙屏安慰劝她说,是想让她再怀一胎,怀孕之时也不便养教含章,就先送去他从弟府里,只住几年,等孩子大了再考虑将含章重新接回来。

程韵若心下明白老爷待自己的好,也知道含章在蒋府终究是无名无份的孩子,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得下。

两人就着这事谈了几次,程韵若也暗暗抹泪,结果一次两人大吵一架后,一向稳重的蒋叙屏竟说了些实在伤人心的话,程韵若心灰意冷,过了几日就留下签了姓名的一纸空白休书,带着含章赶路回来了。

老爷既然瞧她不起,休书她已经签了,由着他在上头如何书写,她都接受。

反正京里府中的事务已经井井有条起来,蒋叙屏趁着时间再找一个填房,也差不了什么。